简介
一个永远在流动的沙钟,一次疑团重重的探险。失踪、死亡、遇难、原因不明的重伤……卷入这件事的人无一幸免。而在另一个宇宙维度里,一场穿梭于时间的生存之战正在进行。人类短暂的生命,将如何超越时空,超越星辰岁月,向着虚无与永远、谜团与秘密前进?
作者介绍
小松左京(1931—2011),生于大阪,本名小松实,是日本著名的科幻小说家,同时也是随笔作家、采访记者兼剧作家。1962年他在《SF杂志》发表《易仙回乡记》,从此走上创作道路。1966年发表的《无尽长河的尽头》,使小松左京一举成名。1973年出版的《日本沉没》荣获第二十七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和第五届日本科幻文学星云奖。1985年,以小说《首都消失》获第六届日本科幻小说大奖。小松左京与星新一、筒井康隆一起被誉为日本科幻小说界的“御三家”。
部分摘录:
第一章 象征性事件 1
“请进……”屋里传来教授的声音。
野野村转动异常松动的门把手,打开了门。他有点担心门锁的响动会冒犯到教授紧绷的神经。
房间里的空气潮湿而冰冷,显得死气沉沉。光线昏暗,从明亮的走廊来到里面,他不得不眨了好几下眼睛以适应变化。大泉教授有眼疾,在外需要时刻戴着深色太阳镜,在室内则从不打开百叶窗。
等双眼适应了黑暗,野野村发现还有一个人坐在教授对面。那人体形肥胖,衣服高档,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还戴着黑色粗框方形眼镜,下巴硕大,显得意志坚定。那是个生意人吗?野野村想。
“这位是野野村君……”大泉教授平静地说,“这位是K大史学部的番匠谷教授。”
哦,是那个人啊……野野村想。自己虽然是理论物理专业毕业,但也听过这个人物的大名。K大的番匠谷——万事屋,其人脉遍布财界、政界,甚至国外,精力异常充沛,是个绯闻缠身的学者。所有人都在背后说——他与其当个学者,不如去当政治家。话虽如此,他的讲座却比那些所谓的明星教授要维持得好,还经常毫无征兆地拿出一项惊人的科研成果,让学术界为之轰动。但是在学者的圈子里,他依旧是个被孤立的人,他的研究也经常遭到学院派的白眼。他的研究越是戳中传统学术体系的盲点,就越遭到敌视——所谓大学,就是这样的地方。
“坐吧。”教授说。
野野村在绒毛几乎全部磨损、弹簧形状凸显出来的天鹅绒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过,这位番匠谷教授为何会在大泉教授这里?哪怕在远离俗世的N大理论物理研究所,大泉教授也属于格外跳脱的“隐士”。年轻人都把他视作老朽,他的研究领域也几乎不被重视——不,部分专业学者甚至在背后说他已经变成了妄想狂。事实上,教授之前任职的大学的确发生过让人怀疑他已经发狂的事件,使他险些被野心勃勃的弟子害了。若不是教授在旧制高中教的学生——N大理论物理研究所长带着给教授养老的决心把他请过来,之前的大学说不定真的就把他踹掉了。来到这个研究所后,大泉教授几乎从不上课,也没有研究成果发表。他的研究室被戏称为“冥想室”,唯一会靠近这里的人,只有他的助手野野村。
“番匠谷君……”大泉教授眯起眼睛,顶着自己细瘦的鼻梁尖端,“是我的高中同窗。”
“我们的绰号是‘堂吉诃德与桑丘·潘沙’,”番匠谷教授发出洪亮的笑声,“换言之,我们被视作互补的关系。”
“我们都特别爱做梦,”大泉教授无声地笑了笑,“有人说,我们不应该当学者,更适合建立新宗教,或是干脆变成魔法师。从那时起,我就立志要研究‘矛盾与背反理论’,而他则要做‘例外的研究’。”
“你看过阿尔弗雷德·雅里的《啪嗒学家浮士德若尔博士的功绩和观点》吗?”番匠谷教授说,“这本书里提到了将‘例外’统一的‘啪嗒学’。有些嘴巴毒辣的人管我叫空想的形而上学者——啪嗒学家。他们可能觉得那是嘲讽,不过我可认真了。我真的在研究‘啪嗒学’,这跟大泉君的‘啪啦学’[1]正好凑一对。”
“我们都是‘疯狂科学家’,”大泉教授呵呵笑着说,“不过像现在这样,当各种学科的边界成为问题时,学术整体就会渐渐靠近魔法的体系——物理学已经超出可验证的范围,一头扎进了建模的时代,这你想必也有所感觉吧?比较有名的故事是,不确定性原理本身建立在伽马射线显微镜这一假想工具的基础上,因此爱因斯坦直到最后都持反对态度。”
教授为何要把他叫来?野野村缩着头想。活力充沛的番匠谷教授,像隐士一样的大泉教授——这两人的互补他能理解,可是,究竟要谈什么呢?
“番匠谷教授他……”大泉教授总算进入了正题,“带了一样很稀罕的东西来——特别稀罕。”
大泉教授瞥了一眼办公桌。由于室内光线太暗,野野村看得不太真切,但知道桌子上摆着一个细长的木盒,约有座钟大小。再看办公桌一角散乱的布片、包装纸和绳索,可以猜测那东西先前被小心翼翼地层层包裹起来了。
“我想让你看看这东西,然后说说想法,”番匠谷教授说,“刚才已经给大泉君看了,他说也可以听听你的意见。”
“特别是实际的意见……”大泉教授略显讽刺地说,“比如该拿它怎么办——是进行公开研究,还是……”
“我能看看吗?”野野村撑起身子。
“看吧。”
番匠谷教授伸手拿起了那东西。盒子高约二十厘米,长宽各十五厘米。三人合力将会客室的桌子搬了进来。接着,番匠谷教授将木盒放在上面,打开了盖子——里面塞满了棉花填充物,有一个东西包裹在常用于打包实验器材的柔软和纸中。教授用粗大的手指拿掉填充物,随后捧出了包在和纸里的东西。
“这东西挺结实,”番匠谷教授低声道,“稍微粗暴一点也不会出问题。”
野野村好奇地盯着教授的动作。包在和纸里的东西发出了细小而连绵不断的声响。那声音很微弱——非常微弱,就像布料摩擦的声音。随着和纸被掀开,他看到里面闪出玻璃的光亮。接着,又看到了雾蒙蒙的灰白色金属。
“请看……”番匠谷教授突然用与刚才截然不同、异常低沉的声音说道,那东西被掀去了和纸面纱,咔哒一声摆在桌上,“这就是我带来的东西。”
野野村凝视着那东西。乍一看,它并没有什么特别……
“这是个沙钟,”野野村说,“就是形状有点奇怪……”
“没错……”大泉教授严肃地说,“我第一眼看到它也这么想——但是,你仔细看。”
野野村咽了口唾沫,这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他瞪大双眼,盯着那东西。
它的外形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沙钟——上下两个圆环由四根柱子连接,都是撒了银粉的灰色金属质地,内嵌一个鼓形玻璃容器,淡黄色的细腻沙流穿过中间的小孔,从上面向下滑落,发出微小的沙沙声。
沙流片刻不停,带着似有似无的响动,缓缓向下流淌。
可是……
他凝视了两三秒钟,便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沙钟,而是一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沙钟。
因为无论细沙如何流动,上方的沙堆都不见减少,下方的沙堆也不见增多!
“这是……”野野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把它反过来看看吧,”大泉教授说,“这可不是耍戏法——没有任何机关在里面。”
野野村伸出双手,把沙钟倒置过来——发现它的金属外框十分沉重。上下颠倒之后,沙流转而流向相反的方向。然而,上方依旧丝毫不见减少,下方丝毫不见增多。
“这件东西果然很稀罕。”
野野村总算挤出一句话。他捧起沙钟,仔细查看底部。球形玻璃看不出任何异常,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玻璃球底部中央并非规整的球形,而是像柠檬一样呈漏斗状突起。金属圆环带有四个尖爪,支撑着玻璃容器。沙钟通体不见螺丝卡扣,但只要轻轻按下金属圆环上的尖爪,就能将它们旋开,把容器取出来。野野村取出玻璃容器,反复变换了几次方向。
的确没有任何机关。
上方的球体没有提供细沙的通道,下方的球体也没有流出细沙的管路。而且,只要将容器竖起来,上下两方的细沙就会始终保持同样高度,不断自上而下地流动着——自上而下……
若是将容器平放,沙流就会停止。他晃了晃,听见轻微的、沙锤一样的响动……他想,细沙本身会不会是某种特殊物质?但是凑近一看,无论怎么看都只是随处可见的、干燥细腻的河沙。淡黄的色泽似乎是染上去的,因为他看见尖细的硅沙里混着细小的黑云母片。
野野村把玻璃容器放回支架里,又将整个沙钟放回桌上。细沙又一次永无止境地向下滑落。自上而下——发出连绵不断的沙沙细响,就像在轻声提出疑问……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野野村说,“太……奇妙了。请问这是谁做的?”
“不知道……”番匠谷教授说。
“你对这个现象有什么想法吗?”大泉教授安静地问。
“如果没有任何机械性机关……”野野村舔了舔嘴唇,“那就只有一个理论能解释这个现象。”
“你是说……”番匠谷教授问。
“这个容器的上方与下方……连接着四维空间。在我们眼中呈现直线关系,看似存在空间隔断的容器头部与底部,其实在四维空间中是相连的。我只能这样解释。由于看不出上部细沙从何处落下,两者恐怕不是直接相连,而是中间夹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番匠谷教授又问。大泉教授似乎已经对他做了一定程度的说明,于是野野村简单概括地陈述道:
“假设有一个细长的房间,”他顿了顿,“房间两端各有一扇门——这个三维房间的空间其实弯曲成了四维环状,一端与另一端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