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旋转的心》:在风中,它还是会转的。随着我离开,它发出嘎吱、嘎吱、嘎吱的声音。这颗斑驳的、嘎吱作响的旋转的心。 爱尔兰“坠落的天空”,金融体系崩溃,社会危机四伏,所有人都面临与内心欲望的斗争…… 鲍比、乔西、莉莉、瓦西亚、蕾奥婷……21颗心都在嘎吱旋转。21个人,不同经历,不同身份,挣扎着讲述属于自己的真理,一个个真实的、相互交织的故事逐渐展开。 瑞安用独特的叙述声音,展现出人性的复杂,以不可思议的感知表达了一代人的思想。这部关于爱尔兰乡土生活的小说手法大胆,故事诙谐,黑暗,甜蜜,辛辣。
《十二月纪事》:这就是发生在十二月的那件事:它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如果你闭上眼,一切就已结束。仿佛你从未存在过。 爱尔兰金融危机“坠落的天空”下,贪婪成为人间常态,约翰斯·坎利夫只能拼命抓住熟悉的事物。即使他会失去他们——一生都在保护他免遭残酷世界伤害的那些人…… 双亲去世后,约翰斯继承了家庭农场,但他却无法独立经营。村里的恶霸和诡计多端的土地掠夺者横亘在他的人生之路上……遭受残酷的殴打后,一个一同住院的女病人进入他的生活,但约翰斯仍是孤独一人,他正努力跟上这个比他行动更快的世界…… 在约翰斯一生的一年里,他的困惑、幽默和苦涩的自我怀疑使十二个月的生活极度充实。苦乐参半的故事提醒着,我们的灵魂比意识到的甚至想象的更具洞察力和智慧。
《太阳斜照》:我们的存在都只是肉体相遇所产生的偶然事件,肉体源于微小事物的相遇,微小事物源于偶然的一次太阳斜照…… 小偷被老人收留,他的兄弟却遭遇殴打; 饱受战火蹂躏的中东,牧师教年轻人玩曲棍球; 肇事司机与被害人的母亲产生了微妙的关系; 一群关系出现裂痕的朋友向性侵者复仇…… 20个故事,写尽孤独、流离,涌动着激情和欲望。
作者介绍
多纳尔·瑞安
两度入围布克奖;
被誉为“爱尔兰的文学奖收割机”“爱尔兰首席病理学家”“爱尔兰当代文学旗手”;
传奇般的写作经历:遭47家出版社拒绝而后爆红,直至登上畅销榜首;
出色的作品俘获无数粉丝,包括数位布克奖得主、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等。
部分摘录:
鲍比 我的父亲仍住在路那头鱼梁边的小屋里。那小屋曾是我长大的地方。如今,我只是每天去看看他死了没有,而他每天都让我失望,至今一天都没落下。他总对我微笑;那该死的微笑。他知道,我就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他也知道,我知道他知道。他的笑总是那么扭曲。我若问他是否一切安好,他就只是那么笑着。我只好和他对视,直到他的恶臭把我熏走。祝你好运,我说,明天再来看你。你会看到我的,他回答。我知道我会的。
低矮的院门中间,一颗金属红心穿在一根转轴上。上面的漆已经剥落,看不到多少红色了,得把它刮一刮,磨一磨,重新刷漆上油了。不过在风中,它倒还是会转的。随着我离开,它发出嘎吱、嘎吱、嘎吱的声音。这颗斑驳的、嘎吱作响的旋转的心。
等他死了,我就能得到小屋与剩下的两英亩地。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喝光了爷爷留下的农场。等把他埋了,我就烧掉这座屋子,在灰烬上撒泡尿,再尽可能以高价卖出这两英亩地。他多活一天,卖价就低一分。他心知肚明,所以才尽可能活着膈应我。他的心脏早已糊了泥似的,肺也皱缩成漆黑两团,可他竟然还能把空气吸进去,呼哧呼哧地拉两下风箱,再咳嗽着吐出来。两个月前,我被公司遣散了,对他而言,这无疑是最见效的良药。我看这剂药给他续了至少六个月的命。要是给他知道宝奇·伯克还骗走了我的钱,肯定得痊愈了。宝奇要是积了这个大德,倒可以申请去行宣福礼了。
我有什么不相信宝奇·伯克的理由吗?虽说我刚开始在他手下干活的时候,他还很小,比我小三岁,不过这整片的人都在他老爹手下工作,大家除了嚼嚼舌根之外,对这位老板都毫无怨言。宝奇·伯克的原名叫让·保罗,是他父母在他受洗时随着教皇的名字起的。可之后他们带着新生儿回家时,他才不到两岁的哥哥伊蒙就是要叫他宝奇,而所有人都顺着伊蒙,跟他一起叫,于是小让·保罗就只好一辈子顶着宝奇这个名字了。不仅如此,要是后继有人,他死后仍会被这么叫。
去年那天,迈奇·布莱斯过来追讨退休金的时候,我早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兄弟们,你们知道咱口袋里应该有笔不小的退休金吗?不知道呀,迈奇。没错,就是那群叫SIFF的人该付的。一笔不小的退休金,不是国家付的那笔。另外的那笔。迈奇伸出左手,好像端着什么看不见的、他理应收到却并不存在的东西。他那根骨瘦如柴的手指拍打着风吹日晒、犯着皮炎的皮肉,敲出一长串待收物品列出清单。他黄色的眼睛里泛着眼泪,是被人利用、劫掠的泪。始作俑者还不是个大男人,是个乳臭未干的浑球。正因如此,他才无法善罢甘休。
他去拍打活动房屋的门,拍到宝奇开了一条缝,往他身上扔了个信封。正当迈奇伸长脖子,要像头老山羊般顶他的时候,宝奇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迈奇又老又硬的头盖骨把门都顶裂了,眼看着就要散架。里面的宝奇肯定吓尿了。给我他妈的退休金,你个狗娘养的!迈奇不断咆哮着。给我他妈的退休金,还有剩下的养老金。给我出来你个没种的,看我不杀了你。他嚎完之后还在工地上横冲直撞,掀翻手推车,扯掉模壳,抡起铁铲四处挥舞。我们一哄而散,都躲了起来,除了可怜无辜的蒂米·汉拉汉。他只是站在那里,咧着嘴笑,一如既往一副傻样。
等老迈奇·布莱斯在蒂米·汉拉汉无辜年轻的脑袋左右各拍了一铲子之后,我们才终于制服了他。我们把迈奇锁在装逼肖尼的丰田海狮后备厢里,等他清醒了才放他出来。接着我们把号啕大哭、血流不止的蒂米拉到西斯那里,给他灌了一晚上的酒。迈奇·布莱斯眼神终于柔和了下来,对蒂米说对不起,说自己一直很喜欢他,他是个好小伙,只是自己刚才以为他是在取笑他。我不会笑你的,迈奇,蒂米说。我知道你不会的,孩子。我知道你不会。
宝奇给我们买了第一轮的酒。当晚,我们没有一个人掏钱。可怜的蒂米没过多久就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我们咒骂了他几句,当然,是出于好意,他反倒破涕为笑了,头上的血结了块,变成一片薄薄的血痂脱落下来,之后我们便塞给他一包薯片、三包面粉裹香肠,还有一份足以杀死他的脑震荡,让他独自走回家去了。
时至今日,他一只眼球还有点不自然,仿佛跟不上另一边的同志似的。但蒂米不以为意,就算屋里有镜子,他也极少去照。再说了,就算他没以前灵光,又有谁会说什么?又有谁会在意?铲屎搬砖不需要用脑子,只要照着那个獐头鼠目的矮子说的做就行,他照样在白天狠命使唤你,晚上笑话你,永远不会付你养老金。
这才是最要命的。我们都去取过养老金,结果闹了个大笑话。养老金?什么养老金?他没有为任何一个人缴养老金,什么金都没缴过。我给窗口那个金发小姑娘看我的工资单。你看这个,看了就知道我工资已经扣了哪些税款:社保金、预付税、所得税、退休金。她举着单子,皱了皱鼻子,好像我刚拿这工资单擦过腋下似的。怎么说?我问。什么怎么说?这事儿怎么说?没什么好说的,先生。我又不是宝奇·伯克的员工什么的,看不见他们的电脑。你从没问你的雇主要过P60吗?这又是什么东西?你真是个笨蛋,她的眼睛说。我知道,我就是,我涨红的脸颊答道。我想,她可能快开始同情我了,可抬眼一看我背后长长的一排傻瓜——装逼肖尼、无辜的蒂米、胖子罗里·斯莱特里还有其他男孩手中都抓着肮脏的工资单,她开始心疼自己了。
池奥娜并不嫌弃我被人看笑话。亲爱的,你去那儿干什么呢?被骗的又不止你一个。他骗了所有人。我可爱、亲爱的池奥娜,嫁给我真是委屈她了。她本可以在那些趁势富起来的男孩里随便挑选。那些建筑师、律师、拍卖师统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却义无反顾地选了我,就好像是故意踩低那些人似的。那天晚上,镇上的舞厅打烊之后,她把手放进我的手心,这事儿便定下了。从此以后,她从未放手。她比我自己还了解我的潜力。她造就了我,就是这样。她甚至还让我的父亲也软下心来。你怎么追到她的,他很好奇。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配不上她。你就是她生命中的那道坎,他说。所有女人都要经历这么道坎。没错,我想,我母亲就是这样,只是直到去世,她都没跨过这道坎,扭曲,纠缠,耗尽,最终精疲力竭,油尽灯枯。
如今我也穷得叮当响。苍天啊。头两年我还挺风光的,自我感觉混得不错。做工头的时候,我周入一千,十分稳妥。房子不断拔地而起。每当看见人们推着和我家宝贝差不多大的婴儿在下面村庄里散步,我就想:真好,我们是在建设未来,总有一天这些孩子也要买房的。虽然我们都知道宝奇是个浑蛋,但我们并不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干我们什么事?反正银行愿意借钱给他盖房子就行了。几年前,坎利夫家的那个男孩刚入土,他的老姨就抢占了那块地,分给了几个大佬,我们当时都觉得自己他妈的终于走上人生巅峰了。
那可怜的孩子比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我记得那天他们把他推到山顶墓园,在把他送去葬在他父母中间的路上,潘罗斯一家正好将独腿的小尤金推上街。尤金往灵车上吐了口痰,那一坨恶心的凝块从侧窗上滑下。就算他死了,尤金都不想放过他。我对他印象深刻,记得他常被人拳打脚踢,而我只是在旁边笑。他是你见过的最安静的男孩,从不装逼,也不说脏话,可最终却被人像疯狗般射杀。所有人都很满意,因为大家都恨他。比起我们自己的所见所闻,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们更相信报纸上所说的。我们都想要恨他。因此,他毫无希望。
之前在学校里,我和其他帅小伙一样灵光。我的英语、地理和历史都非常好。物理和数学的那些公式对我来说也简单易懂。然而,我一直都没表露自己的能力,因为这在我的圈子里无异于自杀。我数学是及格的,但我知道自己本可以拿荣誉奖。我也从不在英语课上张嘴。村里有个男孩有次写了篇文章,得到了帕西·罗杰斯的高度赞扬,说他表现了极高的天资与想象力。结果他被人一路踢回村子里。
我早看透了李尔王,在老师给那些笨点儿的兄弟解析前我就知道:他是个愚蠢的浑蛋,坐拥一切还不知满足,想要全世界都跪舔他。我也早就看死高纳里尔和里根是两个臭婊子,我也知道寇蒂莉亚是唯一真正爱他的人。她不会对他说谎,无论他有多想听她的谎言。你只是人而已,她说,你不完美,但我爱你。寇蒂莉亚是真心实意的。这个世界上的寇蒂莉亚不多,池奥娜就是其中之一。我之前连自己都不知道我害怕质问乔西·伯克,是她告诉我的。虽然我占着理儿,但我竟还是怕他。
宝奇·伯克总是让他爸妈给他擦屁股。那位老大哥当时说他不知道宝奇在哪,但我知道他在撒谎。他欠我钱,乔西,我说。是吗?他不是付了你一笔不菲的工资了吗?他站在自家大门前的第三级台阶上俯视着我。我可能手里还捏着帽子,还称呼他先生。我的养老金。我的老年金。我的遣散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是国家付给废物的,他说。去镇里的值班办公室吧。接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鼻孔朝天地俯视我。好嘞。好嘞,我会去的。我没说我已经去过了,大家都去过了,结果只是发现宝奇把所有人都甩在泥潭里,自己却跑了。我本该告诉他,我去找过税务员、福利调查员还有工会,他们会立刻让宝奇无言以对,但我之前没说,后来也没说,只是转身离开,因为自己的人设崩塌心痛不已。
池奥娜说别理他们,连想都不要想了,伯克那一家人看似冠冕堂皇,实际上不过是利用他人的骗子。现在大家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好事。你兢兢业业,大家都知道。他们也都仰慕你。一旦事情顺利起来,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找你帮忙。这里谁人不晓只有你能让那群疯子保持理智。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做这些人的工头?还有谁能踹起胖子罗里·斯莱特里,让他干一天活?还有谁能阻止装逼肖尼自慰?透过无形的泪水,我笑了。我受不了自己。我受不了她在恐惧中还要保持微笑,哄我看开,就像哄一个板着脸的大孩子。我真希望上帝能让我用她想要的方式和她对话,别再让她猜我在想什么。为什么我总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好嘞,好嘞,好嘞。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懦夫。这就是突然一无是处的滋味。
昨天一整天,我都在想着怎么杀死我的父亲。要杀人总是有很多办法的,特别是杀一个衰弱的老男人,很容易假装成自然死亡。反正也不能算是谋杀,只能算是大自然的优胜劣汰罢了。他体内只剩下恶毒。我可以拿个垫子或枕头压住他的口鼻。他的手可能会胡乱摆动,但我只需轻轻将它们打下去,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他早就没力气了。杀他的时候,我不会看他的眼睛,因为他一定是在嘲笑我,我很清楚他会这么做的。即使死到临头,他仍会说我只是个没用的蠢货,只是一泡尿,给他蒙羞而已。他不会求饶的,只会用那双黄色的眼睛嘲笑我。
从小我就很嫉妒装逼肖尼。每次我去肖尼家时,在他家门口的拐角处就能听见笑声。他父亲的模仿秀总逗得他们捧腹大笑,母亲则一边做饭,一边叫他们闭嘴,别犯傻了,但她自己也在笑。我很少会留在他们家吃饭。每次我留下,肖尼和他的兄弟姐妹都要吃很长时间,因为他们笑个不停。他们的父亲瘦长和善。他的微笑很妙,总是让你觉得暖烘烘的。你知道他体内只有善意。他有一大叠《爱尔兰特色》老杂志,吃饭的时候他总要找这些杂志,因为他唱歌的时候需要它们。虽然他边打拍子边唱歌时,他们都会翻白眼,好像感觉很恶心似的,但实际上所有人还是一起拍手合唱《咯吱咯吱的泥塘》《升起的月亮》《出来!你们这些黑色棕色的人》。那幢房里的欢乐、温暖与笑声让我的灵魂都扭曲起来。我几乎无法忍受一半留在那里,一半还沉浸在自己家那寒冷、阴沉与凝厚的沉默中。我怨装逼肖尼能有这样一个父亲,恨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祖父农场的遗嘱认证结束之前,我父亲是滴酒不沾的。一天,保利·杰克曼往财政部发去一张支票支付遗产税,再把祖父剩下的积蓄用现金支付给了我父亲。当天,我的父亲就去了西斯·布里恩那里,点了一杯尊美醇和一杯啤酒,统统喝下去再吐出来。当时西斯也还年轻力壮,给了他一记老拳清醒清醒。他花了好几个月才把自己训练成一个酒鬼。他不达目标绝不罢休,对任何恳求和责备充耳不闻。西斯酒吧的老保安笑他,谈论他,津津有味地观赏他。他们以前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据说他是个小农民的儿子,安安静静,从不酗酒,也从不大声喧嚷,是个人畜无害的呆瓜,结果他喝光了一整个农场。他们爱他,或者爱想到他,他们是这样想的:这个可以轻而易举过上好日子的人,却选择了他们充满怨毒、苦涩的人生。他选择坐在黑暗、布满蛛网的乡村酒吧里,喝着污迹斑斑的玻璃杯里掺了水的威士忌;他选择了肮脏的马桶,撒着带血丝的尿,最终早早死去。他本无须沉沦,却自甘堕落。他们情不自禁,爱他堕落到比他们还不如的境地。他是垃圾中的王者。他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买酒,听他们夸夸其谈,说着沉闷下流的故事。他黑洞洞的眼睛总让人误会,以为他极其渴望那些他只看作寻常妓女的人。他花了快五年的时间才喝光农场,而自从喝光的那天起,他便滴酒不沾。他根本不爱喝酒,真的。那些老保安为他的离去心痛不已。他们不能理解他,而他没再看他们一眼。
他喝酒败光农场只是为了辱没他的父亲。因为祖父说过,喝酒是唯一他肯定不会做的蠢事,因此,我父亲才反其道而行之。我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喝光这个农场的,祖父如是说。我想,就是那个“至少”让我父亲怨气横生。它似乎什么都没说,却又道尽了一切:祖父是在说他一无是处,什么蠢事儿都干得出来,但他不喝酒也没喝过,所以至少他还有那么一点几乎可以算是优点的地方。于是,我的父亲铁了心要给死人一个下马威。他最后一次喝完酒,我送他走回家的时候,他说,我一个子儿也没了,如果我们现在去我爸的坟地把他挖出来,他一定面朝下躺在棺材里。接着他笑了,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咳完又笑,尿从他的裤管流下来,而他还在大笑着,一进家门就倒下了。第二天,他醒来之后头脑清醒,从此滴酒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