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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创造的日本:染井吉野与近代社会-电子书下载

人文社科 2022年6月27日

简介

樱花是日本的象征,也是日本的“国民之花”。五瓣的一重花是樱花的经典形象,但这并不是日本的天然樱花。 江户时代中后期,新品种“染井吉野”诞生在染井村,意为“染井的吉野樱”。这种人工嫁接的园艺品种,由于无法自然繁衍,只能插枝“克隆”,反而获得了塑造盛大樱花景观的能力。一重、五瓣,共同盛开如云霞,吹落如飘雪,染井吉野实现了千余年来日本所有关于樱花的美好想象。从明治时代开始,它的种植规模不断扩大,如今已占日本列岛樱花的八成。 染井吉野不仅塑造了近现代日本的城市景观与赏花风俗,更带来了所谓“日本人的精神”。近代日本在追寻自身民族性与文化价值时,从这种樱花中提取了“高洁”“齐开齐落”“短暂而绚烂”等精神特征,并将之赋予整个国家。这种最初仅出于观赏目的被创造出来的樱花品种,因恰逢时代的变革,以其自身的特征深度影响了近代日本。

作者介绍

佐藤俊树,1963年生于广岛。1989年东京大学社会学研究科博士课程退学,1992年获得东京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1997年起于东京大学研究生院综合文化研究科任教,2009年升任教授,研究方向为比较社会学和日本社会论。著有《近代、组织与资本主义:日本与欧洲的近代地平线》《诺依曼之梦与近代的欲望:信息化社会的解体》《不平等的日本:告别“全民中产”社会》《00年代的阶级游戏》《历史与构造 社会学的方法》《社会科学与因果分析:从韦伯的方法论到知识的存在》等。

部分摘录:
染井吉野彻底改变了春天的样貌,也彻底改变了樱花。
只要知道了这种樱花的历史,想必大脑里就会很自然地浮现出这样的表达。“染井吉野革命”虽说是我创造的词语,但或许有谁早就说过也难讲。
不过,真正有趣的还在这之后。这次革命并不单单只是改写了樱花的历史,更令人感兴趣的是如何改写,以及樱花究竟是什么。更为慎重地说,通过这些,我们可以发现樱花与人类缔结的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这样思考或许会更便于理解:既然染井吉野如此革命,甚至改变了樱花的历史,那为什么还是“樱花”呢?这个问题或许奇特,但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当然,从植物学的角度来看,染井吉野是相当出色的樱花,过去学名是Prunus yedoensis ,现在好像有好几种,如Cerasus × yedoensis ‘Yedoensis’等。不过,这些说到底都属于植物学用语,跟赏樱的普通人毫无关系。对普通人而言,如果一种花,看起来和以往的樱花不同,那么这种植物就没必要被称为“樱花”。
在人类日常生活的世界里,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例如大白菜。下火锅或腌咸菜时最常使用的大白菜,通常很容易被人们视为和食当中具有代表性的食材,但实际上大白菜输入日本还是在进入明治时代之后。板仓圣宣的《白菜之谜》记载,明治八年(1875)政府的劝业寮农务所调查团从中国带回了白菜。后来白菜在甲午战争期间应征入伍的士兵之间广受好评,于是日本才开始正式栽培。和染井吉野一样,大白菜也是新面孔。
为什么在这之前大白菜没有输入日本?板仓在进行了极为有趣的推理后认为,不是没有输入,而是输入之后持续种植的时间不长。
大白菜一般都是在菜地里播种,等长成大白菜之后再采种。但将这些种子再播种后,就会收获和大白菜不一样的菜。劝业寮引进的大白菜种子就是这样,到第二代时,不但不蜷曲结球,还长出绿叶变成了“大绿菜”。
出现这种情况跟结种的方式有关。就像樱花属蔷薇科一样,大白菜属十字花科植物,具有自交不亲和性。在遗传基因“S基因”相同的前提下,花粉和雌蕊之间无法结种(当然,大白菜和樱花的“S基因”结构不同)。因此,很容易长出杂交品种。
在日本列岛,像油菜、芜菁、小松菜等和大白菜相近的植物,原本就非常多。这些植物的花粉一旦落入大白菜的雌蕊,结出的种子就变成和大白菜不同的东西,比如“大白菜芜菁”(笑)。如果长出的叶子是大白菜,根是芜菁的话,倒也不错。但据日向康吉的《菜之花的来信》记载,大白菜和芜菁结出的杂交品种,叶子是芜菁叶,根是大白菜根,这就没法食用了。
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呢?想知道的人请参阅《白菜之谜》。平日里不假思索吃着的大白菜,若是懂得了它的妙处,今后吃起来想必会更有滋味。
被称为“樱花”的理由 大白菜、芜菁和小松菜,只看花是完全无法分辨的。它们都会长出漂亮的黄色花朵。如果人们对这些花有兴趣,大概会给它们取个“黄花”之类的雅名吧。这些花的学名都叫Brassica rapa 。从分类学而言,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当然,现实中又是另一码事。现实中它们一直都被称为大白菜、芜菁和小松菜。这是因为人们只对可食用部分的形状感兴趣(虽说也有叫作油菜花的东西)。
樱花呢?樱花不只是用来观赏,坚实的樱木能制成雕刻和工艺品,果实可以食用。但是在日本,人们对樱树的关注,都绝对集中在它们的花朵上,欣赏樱树的花可比什么都重要。从很早以前开始,人们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樱树开花时花的颜色、形状和花期等事情上。
例如,现在大家还在探讨,古典文学里出现的樱花,相当于现代的哪一个种类?这类猜测花名的游戏虽然有趣,但也容易因此掉入陷阱。如果仅在江户时代的本草学范畴内研究倒可另当别论,但古人所见到的樱花“外表”,和植物学的基准未必一致。尽管如此,大家之所以依旧深究不止,是因为以花为线索,我们渴望知道那些在古典文学里出现过的究竟是哪一种樱花。我们是如此看重樱花,樱花,就是生命。
那么,在此我想提出刚刚想到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染井吉野被称为“樱花”?说句极端的话,如果染井吉野这种花,将樱花本来的形象给撵跑了,那么它当然不可能被称作“樱花”。但实际上,染井吉野的确被称为“樱花”,并且从此成了樱花的一种。也就是说,即使染井吉野改变了樱花景观,但它并没有从根本上彻底覆盖樱花原本的形象。
染井吉野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一种新型花朵,说它是震撼型花朵也不为过。可是,这种“新型”是如何为人们所接受的?换言之,人们是如何接受它的震撼感的?关于这些,我认为极有必要重新思考。
“吉野”的由来 既然机会难得,那我就对名字再执着一点。
“染井吉野”这个名字,是由两个地名组成的。“染井”就是现在的东京都丰岛区驹込。这地方曾经叫“染井村”,从江户时代后期到明治时代中期,是园艺业的一大据点。“吉野”则是指因樱花名胜而闻名的吉野山。
染井吉野在明治二十三年(1890)时,由藤野寄命进行了学术性分类。这一年,藤野寄命所写的有关命名“染井吉野”的报告书被四处传阅,不过相关报告刊登在学术期刊上则是10年后的事了。翌年,松村任三将“染井吉野”正式登记为新品种。
藤野寄命从明治十八年(1885)起开始调查上野公园的樱花,他在精养轩前的道路边,发现了分类学上从未听说过的樱树。询问园艺人员,回答说大部分是从染井村一带过来的。为了和真正的吉野樱有所区别,藤野寄命就给这种樱花临时取了一个名字“染井吉野”。后来他写下了这些经过并保存下来。
之所以要“和真正的吉野樱有所区别”,是因为当时这种樱花也被称为“吉野”或“吉野樱”。就如前面所说,吉野的樱花是山樱,但染井吉野不是。可当时“吉野樱”这个名字早已流传得相当广了,所以藤野寄命命名时才保留了“吉野”二字吧。他也许是想要告诉人们,这个吉野,不是吉野山的“吉野”,而是“染井的吉野”。
“染井吉野”这个名称,听起来已经相当响亮,但“吉野樱”却更得人心。即便是现在,各地依旧还有被称为“吉野樱”的染井吉野。只不过,若要说“吉野”或“吉野樱”全都是染井吉野,倒也并不尽然。染井吉野之外,也有若干其他种类的樱花被叫作“吉野樱”。
据说是江户时代最古老的园艺书《花坛纲目》里记载着“吉野,中朵八重”。染井村的园艺师、第三代伊藤伊兵卫在其元禄八年(1695)编纂的《花坛地锦抄》一书里,也记载着“吉野,中朵一重,也称山樱,出自吉野之花种,花多,开花极美”。在17世纪末期的染井村附近,一重的山樱似乎也被称作“吉野”。岐阜县关市的大野神社,至今还有山樱类的“吉野樱”,据说是元禄年间种植的(石垣和义《岐阜县的樱花》)。
大田南畝的《赏花日记》里也出现了“吉野樱”,不过那是“白樱”。接近幕府末期的时候,弘化四年(1847)坂本浩雪在《十二个月的樱花图》里所绘的“吉野樱”,花与叶都非常大,这也很难认为是染井吉野。
“山樱”和“吉野”双方同时出现时,人们会很自然地认为“山樱”就是“山樱”,“吉野”则是“染井吉野”。不过仅靠名称其实很难判断。正德二年(1712)出版的《和汉三才图会》里,曾有“山樱即彼岸樱种类,花果均小、山中多有”的记载,此处的“山樱”是江户彼岸。《樱品》一书里,也将山上众多早开的一重樱,统称为“山樱”。山樱,原本有“开放在山间的樱花”之意,未必就是花名的“山樱”或是山樱群。
关于染井吉野的起源,现在也有若干说法,其中最有力的是岩崎文雄的江户染井起源说。岩崎推测,染井吉野是在1730年左右,通过人工杂交培育成功的。这个说法相当有说服力,但遗憾的是没有文献支持。因此从某种程度而言,算得上可信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染井吉野樱出现于17世纪后,并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叫成了“吉野樱”。
“名”的力量 据说将染井吉野取名为“吉野樱”是为了宣传。在各种关于染井吉野起源的说法中,这一点都基本一致。例如培育过荒川堤樱花的船津静作,就在他的笔记里留下了这样的记录[岩崎文雄《染井吉野的起源》,《采集与饲育》48(4)号]:
传此花以大岛樱为母本培育而得,其技术出自都下染井村的花匠伊藤某某。此老橐驼(园艺技师)耗尽数年苦心……培育出新品。售时称吉野之樱,人争鬻之(争相购买)。
其时交通未开,世人但闻吉野樱之美。江户人士不识春,为此花奇香妙色眩惑,皆云吉野之樱,竟如此之美!无论人我,皆落入这老橐驼的狡猾手段之中而浑然不觉,争相购买。又恰巧关东一代土地气候,与此新品极为相宜,一旦种植庭园,转眼便成大树,花开烂漫,直令江户天地间霞光辉映。从此,伪吉野蔓延关东之地,倒让原本如山樱者,被迫退居一隅。
“二战”前的东京市公园课长、杂志《樱》的编辑兼发行人井下清,也曾说遍植染井吉野的理由之一,是“以吉野樱之名,于明治初年宣传极佳”(《染井吉野》,《樱》17号)。
不过,“受骗了”“宣传太好了”这些说法,都只是事因之一。卖方有企图这是理所当然,但买方也一样有买的理由,与卖方的企图无关。吉野樱之所以声名远播,是因为人们愿意接受“吉野樱”。染井吉野让人们认为“这才是吉野樱”,其中必有缘由。
实际上,有位叫前田曙山的人,在《曙山园艺》(明治四十四年)里曾这样写道:
吉野樱被当作普通的山樱,这令小金井的老树别无选择。当下被称为吉野樱的,比起普通的山樱又过于美丽,也堪称一奇……
前田曙山生于明治四年(1871),是活跃于明治三十年代(1897~1906)到大正时代(1912~1925)的著名作家,也是有名的园艺研究家。《明治园艺史》收录过其著作。
然而实际上,曙山也是“受骗者”之一。曙山在明治三十六年(1903)出版过一本《草木栽培书》,书里写道:“吉野樱乃大和吉野山‘一目千本’之樱,以山樱为砧木嫁接……上野飞鸟山的公园与墨田川堤等地皆为此樱。”曙山居然相信了“吉野樱”是吉野山的一种山樱。《园艺之友临时增刊 樱》里也写:“花当是樱花,樱花当是山樱,山樱当是吉野。”调门也是高到不行。
大概是知道了真相吧,后来在《曙山园艺》里,曙山特设了一个“吉野之樱”栏目,撰文详细说明“染井吉野”并非“吉野之樱”:“由传闻得知,(此种樱花出现)是在德川时代中期。”也就是说,是在江户时代中期左右,染井村里出现了一位技艺精湛的老园艺师。“此人耗尽多年精力,培植出新品种的一重樱,也就是现在上野向岛的吉野樱。”
“关于这樱花的命名,据说他也费尽了苦心。”若是现在,为了扬名,冠以自己的名字,便会吸引人们对新种名花的兴趣,可“这老花匠却大胆地将其称为吉野樱。而且还不说这新品种是自家精心培植的,要吹嘘说是从吉野山得到的。他这做买卖的策略相当出色,大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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