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灯塔作为海岸线哨兵曾矗立在美国历史的前景中，如今成了海岸风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了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烙印。埃里克•杰•多林透过灯塔的棱镜，从美国的第一座灯塔波士顿灯塔讲起，为我们呈现了一段精彩纷呈的美国历史。他以美国的逐渐壮大为背景，追溯了灯塔体系创建之初的日子，突出介绍了人们为照亮这个国家贫瘠的海岸线而进行的政治、经济、军事和科技斗争，最终展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博弈和最终和解。 在全球定位系统和卫星通信技术被广泛采纳的当今世界，《辉煌信标》为属于过去的灯塔唱响了一曲令人心酸又给人希望的挽歌。
作者介绍
埃里克·杰·多林（Eric Jay Dolin）毕业于布朗大学，主修生物和环境研究，在耶鲁大学森林和环境研究学院获得环境管理硕士学位后，又取得麻省理工学院环境政策和规划博士学位。曾任美国环保署项目经理，在美国和英国从事环境顾问工作，他的大部分作品反映了他对野生动物、环境和美国历史的兴趣，如《美国和中国最初的相遇》《皮毛、财富和帝国》《利维坦》《政治的浑水》《蛇头》等。
部分摘录：
大陆会议宣布1775年7月20日为“公共谦卑、斋戒和祈祷日”。这显示了建国的立法者之中大部分人有坚定的宗教信仰。刚刚组建的国会要求所有美洲定居者祈祷上帝宽恕他们犯下的“罪过”，并请求上帝“启发”乔治三世国王的“智慧”，好让他“尽快结束……大不列颠和美洲殖民地之间的内乱”。人们希望这样的祈祷能够避免“更多的流血事件”。 [1] 不过大陆军少校约瑟夫·沃思（Maj.Joseph Vose）对于赎罪或祈求上帝干预国王的行动都没有兴趣。相反，沃思和他的手下选择攻打波士顿灯塔。
1775年4月19日，在莱克星顿和康科德爆发战斗之后，波士顿一直处于被围困的状态，过了近两个月又爆发了邦克山战役，波士顿的局势就更严峻了。英国陆军和海军控制着城市和港口，同时数量越来越多的美洲殖民地士兵将波士顿层层包围起来，有效地孤立了城中的英国人。虽然大部分美洲定居者仍然对实现和解充满希望，但也有很多人——尤其是那些生活在波士顿城中和周边地区的人们——相信全面爆发独立战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发动战争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给敌人造成损伤，可能的话最好是致命的。灯塔恰恰为实现这个目的做出了贡献。
在冲突爆发不到三个月之后，马萨诸塞的殖民地议会在7月2日这一天建议停用分别坐落在小布鲁斯特岛、撒切尔岛和鲂鱼角的三座殖民地灯塔，并表明必要的行动将由灯塔所在地的村镇负责实施。 [2] 这里面的逻辑不言自明：灯塔无法分辨敌我，只要殖民地的灯塔还在正常运行，就有可能引导英国船只通过危险重重的马萨诸塞海岸线安全地驶入波士顿港，那样一来英国人就可以给受围困的英国军队送去增援和补给。人们希望通过停止点亮灯塔来为英国人的据守增加困难。
就位于鲂鱼角的灯塔来说，殖民地议会的建议落后了一步：坚定的普利茅斯居民早在4月23日就已经熄灭了灯塔。 [3] 下一个被熄灭的是撒切尔岛灯塔。 [4] 议会提出建议的第二天，马萨诸塞格洛斯特（Gloucester）的一位医生，同时也是民兵队上尉的山姆·罗杰斯（Sam Rogers）就带领一支能吃苦耐劳的本地民兵队伍来到撒切尔岛，他们打碎了灯塔的油灯和灯室的玻璃，还拿走了所有的鲸鱼油。不过，灯塔不是革命者唯一的袭击目标。充满爱国热情的安角市民怀疑撒切尔岛灯塔的守护人詹姆斯·柯克伍德上尉（Capt.James Kirkwood）是一个亲英人士，这个理由足以让市民将他从那里赶走。所以罗杰斯和他的手下在解决了灯塔的问题之后，还把柯克伍德及其家人抓起来，粗鲁地将他们押送到大陆上。根据一名英国军方人士的说法，柯克伍德一家被扔在那里任其“自生自灭”。 [5] 不过，事实证明人们的怀疑是正确的，因为那之后不久，柯克伍德一家就逃往了加拿大，成了战争期间离开美国，到仍受不列颠帝国统治的其他地方定居的六万名亲英派中的一员。这些逃亡者被历史学家马娅·亚萨诺夫（Maya Jasanoff）称为“被自由流放之人”。 [6]
虽然鲂鱼角和撒切尔岛的灯塔都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但是保证波士顿灯塔的安全才是英国“红衣兵”的头等大事。因此，破坏波士顿灯塔就成了革命者梦寐以求的胜利。抱着这样的目标，威廉·希思准将（Brig.Gen，William Heath）命令沃思少校带队突袭小布鲁斯特岛。 [7] 7月20日清晨，本是马萨诸塞米尔顿（Milton）的农场主的沃思，带领着60名士兵从马萨诸塞的欣厄姆（Hingham）出发。为了消除划桨时发出的声音，沃思等人在桨架上缠了布料，然后悄无声息地驾驶着七条捕鲸小艇来到属于赫尔镇的楠塔斯克特半岛顶端。他们拖拽着小艇穿过一块不宽的条形沙地，抵达灯塔对面的一片沙滩，然后从那里再次下水。当他们最终登上小布鲁斯特岛的时候，沃思和他的手下点燃了灯塔的木质部分，拿走了三桶鲸鱼油、灯塔守护人房屋里的家具、50磅火药、几条小船和一门加农炮。
突袭发生时有英国水手和亲英派人士在照管灯塔，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任何最初的冲突的记录。不过，就算双方在岛上真的没有交火，战斗还是很快就爆发了。到了早上8点，在岛外仅一英里处抛锚的英国皇家海军“活泼号”（Lively ）上的瞭望者发现有一队捕鲸小艇正在向灯塔驶去。他意识到大事不妙，于是通知了自己的指挥官，后者立即向停靠在附近的另外几艘军舰发信号请求协助。
在英国人能够做出回应之前，沃思和他的手下已经破坏了灯塔，并回到捕鲸小艇上，正拼命朝海岸划去。几分钟之后，八艘英国军舰对他们发起了激烈的攻击，还瞄准美洲定居者的方向发动了连续不断的炮火攻击。虽然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沃思的突袭小队还是成功返回了楠塔斯克特，只有两名士兵的腿部受了轻伤。登陆之后，美洲定居者就摆出了战斗队形，还挑衅英国士兵上岸。不过英国人没有上钩，反而是将军舰退回到美洲定居者的毛瑟枪射程范围以外的地方。一位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见证者说自己“看到灯塔燃烧的火焰直冲天际，像人们祭拜时点燃的香一样，［英国］军舰只是在浪费他们的火药”。 [8]
对波士顿灯塔的大胆突袭令爱国主义者备受鼓舞。如阿比盖尔·亚当斯（Abigail Adams）在给当时正在费城参加大陆会议的丈夫约翰·亚当斯的信中写到的那样：“这些小规模战斗表面上不值一提，但是它们能够让我们的士兵适应战斗，让他们在面对危险时更加坚定。”擅长修辞的亚当斯夫人称英国人为“害兽和蝗虫”，她还补充说自己听到的更好的消息是英国人“因为灯塔被毁而怒火中烧”。 [9]
这次突袭作为更大范围内的爱国主义抗争行动的一部分还拥有更深刻的意义。在这次袭击之前的几个月里，美洲定居者已经多次驾驶捕鲸小艇成功突袭了多个港口小岛，烧掉了岛上的草料，带走了农作物和牲口，为的就是避免这些宝贵的物资落入英国人手中。驾驶捕鲸小艇的勇士们甚至还去骚扰英国舰船。摧毁灯塔的行动就像是一个警报，再一次揭示了虽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控制了港口，但美洲定居者仍然可以做出回击。正是这样的无畏精神促使马萨诸塞殖民地议会主席詹姆斯·沃伦（James Warren）夸耀说：“我们虽然惧怕英国的军舰，但是据说他们［英国人］更惧怕我们的捕鲸小艇。” [10]
在爱国者们因为摧毁灯塔而勇气倍增的同时，英国海军中将塞缪尔·格雷夫斯（Vice Adm.Samuel Graves）却是暴跳如雷。作为英国海军在北美洲的指挥官，他要负责保护英国的利益，并抵御美洲定居者的攻击。然而美洲定居者在他的舰队面前总是占据优势，摧毁灯塔不过是一个最新的例子而已。作为对眼下这次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失败的回应，正停靠于波士顿港的英国皇家海军“普雷斯顿号”（Preston ）上的格雷夫斯立即下令向“所有在海上航行的人员”发放通知，告诉他们在撒切尔岛和波士顿港入口处的灯塔都已经被“反叛者烧毁”，同时警告他们“不要被虚假的灯光信号蒙蔽，因为反叛者威胁称他们会挂出假信标引诱船只驶向毁灭”。 [11]
与此同时，格雷夫斯派遣亲英派木匠前去修复波士顿灯塔，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他还派了32名海军士兵和一名上尉驾驶一条装备了大量武器的大艇护送他们。格雷夫斯写道：“工匠们认为在增援到来之前，这支队伍能够很好地保卫灯塔，抵御一千个人的进攻也没有问题。” [12] 修复工作进展很快，到7月29日，英国人控制的波士顿灯塔再一次照亮了被围困的港口。 [13]
乔治·华盛顿也很关注灯塔的问题，他在7月初已经接受了对美洲殖民地军队的指挥权。虽然华盛顿是在沃思突袭灯塔之后才得知这一事件的消息的，但此刻他也打算采取攻势，下达了向灯塔发起第二次袭击的命令。 [14] 他选择的领导这次行动的人选是本杰明·塔珀少校（Maj.Benjamin Tupper），后者也是希思准将麾下一员。 [15]
塔珀曾经做过制革工人、学校老师，还和华盛顿一样是参加过法国印第安人战争的老兵。7月30日深夜，塔珀在马萨诸塞的多切斯特（Dorchester）海岸边集结了300名士兵和33条捕鲸小艇。依照传统，他对自己的手下说：“如果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感到恐惧，不想参与我们的行动，就向前跨出两步。”接着他转头对自己身边的军官耳语说一旦有人出列，就“将其当场击毙”——我们只能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16] 没有人向前迈步，于是这支迷你舰队很快就开始向小布鲁斯特岛驶去，并在第二天凌晨2点抵达目的地。当他们靠近岛屿时，一名守卫灯塔的海军士兵大喊起来：“捕鲸小艇来啦！” [17] 他的上级科尔瑟斯上尉（Lieutenant Colthurs）听到后下令让自己的手下拿起武器集合。事实证明他的命令很难被执行，因为如一位士兵后来回忆的那样，有不少海军士兵当时“处于醉酒状态，根本不能迎战”。 [18]
几个喝醉的士兵不顾上级的指令，直接使用毛瑟枪朝美洲定居者开枪，迫使他们抬起船桨，停止继续靠近。美洲定居者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要如何行动，与此同时，海军准少尉克里斯托弗·希利（Christopher Hele）催促科尔瑟斯继续朝敌人开火，希望达到迫使对方撤退的目的。不过希利刚说完，美洲定居者之中就爆发了一阵气势惊人、宣战一般的欢呼，接着那些捕鲸小艇分成几组，每一组都朝着岛的不同位置前进。科尔瑟斯认为英国人明显寡不敌众，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登上帆船和大艇，去找不远处的英国皇家海军“活泼号”寻求支援。
在美洲定居者纷纷登上小岛的同时，部分英国人划着大艇逃离了，但是帆船搁浅在了离海岸很近的地方。美洲定居者迅速登上这艘船，在接下来的混战中，塔珀的手下打死了六个、打伤五个英国人，其中就包括头部被射穿，当场毙命的科尔瑟斯。此外，他们还俘虏了30多名英国人，主要是海军士兵，也有不少工匠和一些来岛上探访的亲英人士。这样的结果无疑驳斥了此前英国人吹嘘的灯塔在增援抵达之前能够抵挡一千人的猛攻的说法。
当塔珀的一部分手下忙着与敌人战斗时，其余的人进行了游击队式的攻击，他们点着了灯塔和岛上的其他建筑。然而，在任务完成之后，美洲定居者遇到了一个新的敌人，那就是潮汐。让英国人的帆船无法逃离的低水位此时也让美洲定居者无法离开。等到他们终于起航的时候，英国人已经追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并开始朝他们进行疯狂的射击。不过，塔珀事先就英明地做好了计划。在突袭行动开始之前，他下令让约翰·克兰少校（Maj.John Crane）将他的野战炮布置在楠塔斯克特的沙滩上掩护美洲定居者的撤退。此时，克兰火力全开，击沉了一条英国小艇，也让塔珀和他的队员能够安全上岸，行动过程中他们只损失了一名队员——罗得岛人格里芬（Griffin），他因为被子弹击穿太阳穴而丧命。
俘虏们最终被送到了斯普林菲尔德（Springfield）的革命监狱，不过在他们启程之前还发生了感人的一幕。8月1日这天，格里芬被安葬在日耳曼敦［Germantown，今天的西罗克斯伯里（West Roxbury）］。在塔珀的突袭行动中受伤的英国海军士兵们竟来参加了他的葬礼以示哀悼。仪式之后，阿比盖尔·亚当斯对这些海军士兵说“不得不与自己的好朋友交战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这些士兵回答说“他们感到非常遗憾”，希望上帝能够尽早结束“这场令人悲哀的争斗”。海军士兵们还说他们“都被骗了，因为他们被告知如果自己被活捉”，美洲定居者会杀了他们。 [19] 这样的情绪反映出，将曾经的殖民地定居者与他们的敌人区别开来的界线其实是非常模糊的。
葬礼举行当天，华盛顿发出了一封祝贺信来赞颂这次突袭灯塔的行动。华盛顿感谢塔珀和他的民兵队员“像军人一样英勇战斗，……以及他们抓回了那么多俘虏”。华盛顿称这次行动无疑会让大陆军的“仁慈像他们的勇气一样为人所共知”。 [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