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三岛屋”商店有个神秘的地方叫“黑白之间”,背负着哀伤过去的阿近姑娘在此收集奇闻怪谈,于是携带着不可思议故事的访客纷纷上门,一吐深藏内心多年的秘密。 《逃走的水》:那个牧马少年是个瘟神,只要他一靠近,水就往外逃,河流也会改道,他说,是因为遇到了山神。《竹林里冒出一千根针》:拥有两对父母的千金小姐,也拥有双倍的幸福与宠爱,没想到,也要承受双倍的负面情感。《暗兽》:私塾老师和妻子入住许久无人居住的空屋,意外发现空屋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如孩童般天真淘气的团子,这个喜欢人类的不明生物到底是什么?《吼佛》: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用来焚烧的木材里突然出现了能治百病的佛像,于是人们抛弃原本信仰的寺庙大佛,转而膜拜木佛像。
作者介绍
宫部美雪,日本知名作家,连续11年当选“日本人气女作家”。 《邻人的犯罪》,荣获第26届《ALL读物》推理小说新人奖。 《魔术的耳语》,荣获第2届日本推理悬疑小说大奖。 《龙眠》,荣获第45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火车》,荣获第6届山本周五郎奖。 《理由》,荣获第120届直木奖。 《模仿犯》,荣获第52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等6项大奖。 高詹灿,辅仁大学日本语文学研究所毕业。现为专职日文译者,主要译作有《蝉时雨》《隐剑秋风抄》,《剑客生涯》系列,《夜市》等书,并有数百本漫画译作。
部分摘录:
逃走的水 “叔叔真是的,还要继续啊?”
迈入腊月时节,诸事繁忙,而今天正是个因繁忙而莫名雀跃的早晨。
这是阿近头一回离开父母身边迎接新年。老家经营的旅馆与三岛屋的买卖截然不同,加上江户市内商家众多,某些事或许得赶在这个月处理完毕,且过年的种种准备,也可能有不少大路驿站没有的规矩。阿近暗忖,要学习的事似乎堆积如山。当她充满干劲儿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时,叔叔伊兵卫突然告诉她,黑白之间未时(下午两点)将有两名访客。
“你说‘还要’是什么意思?”
将盘里的菜吃得精光,连颗饭粒都不剩的伊兵卫,原本优哉地喝着热茶,闻言后不禁挑眉,神情颇为意外。
“当然要继续。阿近,我何时提过不再收集怪谈百物语?”
“可是……”阿近略微噘起嘴。
“两个月来,包括你自己的故事在内,你只听取了五则故事。你认为离百物语还差几则?”
“讲到不足百的数目,鬼听见都会笑呢。”
婶婶阿民比鬼早一步笑出声,在一旁帮腔。
“这么简单的算术,连新太也不会算错。还差九十五则,阿近。”
新太是今年春天更换伙计时,新加入的童工,年方十一。虽不太懂事,但阿民与阿岛很用心地调教他。大家都“小新,小新”地吩咐他做事,而他做事也相当认真。不过,读书、写字及打算盘,他总是学不好,所以这种时候才会被拿来举例。
“我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落。”
诚如伊兵卫所言,阿近在聆听这些不可思议的故事时,也道出自身的故事。听她说故事的是女侍阿岛,地点和访客一样,在黑白之间。
于是,阿近心里暂且画上了一个句号,伊兵卫深知这点。
“你能保持平静的心情,我们当然高兴,只是……”
伊兵卫与阿民互望一眼。
“灯庵老板为此十分卖力张罗,可能是我很认真拜托的缘故。”
灯庵是常进出三岛屋的人力中介商,在神田明神下拥有一家店面。这名光头老叟长得油光满面,活像只蛤蟆,不过他看人的眼光确实有独到之处,且人脉甚广。
“据说灯庵老板店里,已有客人排队上门。毕竟是我们主动提出的要求,至少得招待完这些客人,否则多过意不去。”
我想收集全江户的奇闻怪谈,请帮忙找合适的人选——接下伊兵卫的委托后,灯庵老人便向印报业者及替捕快跑腿的小厮散播消息。经他的奔走,三教九流的人士陆续出现在三岛屋,伙计们不禁看得瞠目结舌。忠心耿耿的掌柜八十助等人更是脸色惨白,以为店里出了什么状况。
“阿近,你就当是难得的经验,再做一阵子吧。”
起初对丈夫的异想天开不甚苟同的阿民,如今则劝道:
“你似乎十分擅长聆听,况且,由你亲自招待客人,打扮起来才有意义呀。”
伊兵卫与阿民有两个儿子,但两人目前都离开三岛屋,到其他商家工作。孤单的阿民,待阿近如同亲生女儿。
“到时有几位客人,就准备几套新衣,真令人期待。”
阿民充满干劲。依这情况,不配合也不行了。
尽管心头之事暂且画下句号,但阿近并未搁下女侍的工作,她不愿当个只是摆着好看的大小姐。她和阿岛忙进忙出,忙了一上午。在三岛屋,店主夫妇总是身先士卒地工作,阿民更要兼顾家务及提袋的缝制作业,除用膳时间外,根本没空闲聊。
“阿近小姐,再不换衣服会来不及。”
未时钟响,阿岛猛然回神,出声提醒阿近。两人刚收拾完午饭餐具,三岛屋连同固定到店里上工的伙计在内共有十人,每天光张罗三餐,就得费好大一番工夫。
阿近急忙返回她那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打开衣柜。此刻,她要从女侍变身成主人的侄女,单拆下围裙和束衣带便相当费事。她更换半襟及和服、系妥腰带,并往结绵(1)的发髻处插上红珊瑚簪子。
最近,阿民不时会建议阿近将发髻改为市街里一些富家千金流行的唐人髻。唐人髻不同于中规中矩的桃割(2)和结绵,是发髻前方敞开,可清楚看见鹿之子(3)的华丽发型。发髻自然地与鹿之子的颜色、花纹、材质形成对比,极为讲究,当然不适合女侍。阿民心知肚明,却故意打哑谜,其实是希望阿近放下女侍的工作,真正当三岛屋的千金小姐。这和阿民打算看黑白之间来几位客人,就定制几件新衣的想法,如出一辙。
三岛屋闯出名号前,叔叔和婶婶肯定吃了不少苦,想必几度穷困过。尽管今非昔比,他们也绝不铺张浪费。所谓的挥霍无度,与伊兵卫和阿民完全沾不上边。
然而,他们却想让阿近奢华一下,盛装打扮一番。这是叔叔和婶婶的体贴,他们衷心期盼阿近能重拾年轻女孩应有的开朗。
——谢谢你们,我很高兴。
阿近深切体会到叔叔和婶婶的心意,内心却直喊无福消受。
——我还不容许自己这么做。
之所以这身装扮,只是不愿对客人失礼。
她匆匆经走廊前往黑白之间,从里头退出的阿岛刚关上纸门。
“啊,大小姐。”
每当阿近换上迎接访客的服装,阿岛便会改变称呼。
“客人到了吧?”
“是的,我已请对方先进黑白之间。”
阿岛微微弯腰,悄声道。
“今天的访客不太寻常。”
阿近不清楚阿岛的实际年龄,猜测约莫长自己二十岁。阿岛身材高大而丰腴,有一张过于刚硬的脸蛋,所以她本人曾笑称年轻时就特别显老。
“不太寻常,指的是……”
阿近问是不是外表有何特别之处,但阿岛摇摇头。
“乍看是很普通的伙计。依年纪推断,大概是哪家店的掌柜。”
听说还带着一名童工。
“应该是随从吧。”
“若是随从,不会一起进屋,通常会在外头等,或稍后再来。我们店里的小新,不就是如此?”
阿岛的话没错。这么一提,伊兵卫也说过今天有两名访客。
“现下里头坐着掌柜先生和童工,是吗?”
“嗯,看情况总觉得……”
阿岛说,那名掌柜似乎很顾忌身旁的童工。
“掌柜不时斜眼偷瞄童工,而童工则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
那孩子像是不懂任何礼仪,阿岛十分诧异,也很感兴趣。
“或许是特意安排的,可能与他们要讲的故事有关。”阿近推测道,“总之,见过后才会明白。”
阿岛应声“是”,便让路退下。
“大小姐,您今天打扮得真美。不过,若讲故事的是那童工,您可就白费一番工夫了。”
说得好。阿近忍不住扑哧一笑,轻戳阿岛肩膀,阿岛也暗暗窃笑。
阿近走进两张榻榻米大的等候室,端正跪坐在纸门前。
“打扰了。”
听闻访客中有名孩童,阿近话声不自觉放柔。由于平时都是代主人伊兵卫出面,所以她常提醒自己尽可能表现得沉稳坚定。
“请进。”一个沙哑的男声应道。
阿近推开纸门。黑白之间坐北朝南,雪见障子(4)外是座庭院。腊月的午后阳光,轻柔地洒落在紧闭的拉门上。
两名访客背对着壁龛,与阿近一样,规矩地并拢双膝跪坐。两人身边各摆着一个有田烧小火盆,里头炭火烧得赤红。
如阿岛所言,两人像是某家店的资深掌柜和童工。阿近一时想不出其他可能的组合,若真是祖孙,未免太无趣。
“我是三岛屋伊兵卫的侄女阿近,代店主向您致意。”
阿近双手扶地,深深一鞠躬。
那看似资深掌柜的男子,名叫房五郎。他催促男孩向阿近问候,接着道:
“这是我们店里的童工染松。”
染松在他的催促下,依旧搞不清楚状况。
“喂,还不快向人问候。”
经房五郎轻声呵斥,染松才低头行礼。
他的举止间并未流露任何不满,应该真如阿岛鉴定,还不懂礼仪。合身的条纹和服,配上孩童的发髻,由于外出,所以拆下围裙,反而更像乡下土包子。就算双颊沾着泥巴,也不会显得奇怪。
阿近微微一笑,男孩倏地睁大眼,仿佛头一次有人对他笑。
虽然只是个童工,但染松这名字十分文雅。
具有相当规模的店铺,老板都会沿袭同样的名字,三岛屋亦不例外。目前出外学习经商的长男伊一郎,日后继承家业时,也会改名为第二代伊兵卫。
另外,有些店家因为迷信,往往替伙计取特定的名字,染松或许就是这种情形。
正好可拿此事开启话端,阿近暗忖之际……
“大小姐。”
房五郎面向阿近。不同于沙哑的嗓音,他的双眼意外炯炯有神,很适合短外罩的打扮。
“我是听灯庵老板提到这里的做法,才得知有关百物语的事。”
“谢谢您。”
“所以,我晓得负责聆听的是大小姐。以三岛屋现下的名气,像这种古怪的嗜好,大老板应该没空一一奉陪。生意如此兴隆,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