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日本昭和天皇裕仁1926年即位，1989年逝世，在位63年。由于日本皇室和政府的严密封锁，有关他的一生，世人了解甚少，尤其是他与那场以他的名义发动的侵略战争的关系则知之更少。裕仁逝世后，世界对他的关注程度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发高涨。关注的焦点集中在裕仁与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的关系上。随着昭和时代的结束，裕仁身边的一些工作人员的日记和回忆录逐渐公之于世。另外，美国国家档案馆也公开了许多有关太平洋战争以及裕仁个人的机密资料。终于，躲在铁幕后面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裕仁被拉到了前台。《真相：裕仁天皇与现代日本的形成》一书聚焦了日本这位不同寻常的政治领袖的性格、行为和思考方式，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解读20世纪的日本社会和政治。全书关注的中心在于昭和天皇是如何在近臣的帮助下为自己开创了一方政治空间，并从此(在这片空间里)逐渐成为一股独立的政治力量，在决策过程中行使了领导者的权力。作者明确指出，裕仁对日本侵华战争以及日军暴行负有直接责任，他在制定日本战争战略方面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并指挥了对中国的所有军事行动。
作者介绍
赫伯特·比克斯（Herbert P. Bix）
1938年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哈佛大学历史学及东洋语言学博士。长期从事日本近现代史研究。1997-2001年，曾行日本一桥大学大学院社会学研究科教授，现为纽约州立大学教授。
部分摘录：
1901年4月29日，东京的青山御所，明治天皇的第一个皇孙诞生了。他的诞生成了当时日本的一大喜事，举国上下，特别是皇宫，都举行了隆重的庆典。同时，皇宫把皇长孙健壮且精力旺盛的模样正式向天皇祖先的圣灵做了报告。一个继承人诞生了，古老的王朝又可以“不间断地”继续下去，至少几代之内是没有问题的。经过一些精通名号和尊称的学者们商议，婴儿的号定为“迪宫”，意指培养美德的人，名字定为“裕仁”，取自简练的中国箴言，意为国泰民安。[14]
那年春天，嘉仁皇太子21岁，虽很年轻却患有慢性病，作为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下一个就该他登基了。皇太子妃节子刚刚16岁，正值豆蔻年华。后来她又给嘉仁生了三个儿子：雍仁（秩父宫）、宣仁（高松宫）、崇仁（三笠宫），他们分别出生于1902年、1905年、1915年。[15]至于孩子的祖父——明治天皇，那年48岁，已登基34年，并且还将继续统治11年。
按照传统，日本皇室的孩子要离开父母，由一个合适的代理人来照料。尽管嘉仁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但也要遵守这由来已久的方式。1879年，嘉仁出生后不久得了脑膜炎，明治坚持不用西洋疗法，让他接受传统的中医治疗。[16]幼小的嘉仁反应有些迟钝，童年时代也是疾病缠身、经常因此卧床。以后的几年中，他一直都不是很强健，有时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更多的时候则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好不容易从学习院的小学课程毕了业，中学只读了一年就退学了。[17]
嘉仁皇太子的病弱是否跟遗传有关呢？明治天皇同五个女人共生了15个孩子，但11个早逝。嘉仁是第三个儿子，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男孩，他的母亲并不是皇后，而是明治的一个妃子。于是，宫中难免要猜测由于皇室几百年的近亲联姻，某种遗传的缺陷会在嘉仁的男性后代身上体现出来。
1902年，出生于猖獗的帝国主义时代、手握太阳军旗的一岁的裕仁。
因此，在选定与嘉仁结婚并为其传宗接代的王妃时，明治天皇及其近臣们自然是极其谨慎的。他们最终选定了九条节子皇妃，一个出身最高贵的皇族家庭的年轻女孩。九条是古代藤原家族的一支，世系可追溯到12世纪末，其先祖曾为当时的天皇做过摄政。节子是女子学习院的才女，评价极高。聪明、善辩、娇小，最让人折服的是她令人愉快的性情和自然天成的尊贵气质。她性格的所有特征都与嘉仁截然相反。[18]
这对年轻人在有监护人陪同的场合见过几次后，1900年初结了婚。几年时间过去了，节子出落得风度卓然，自信而又成熟。因此，明治天皇在儿子娶妻问题上的明智选择愈发为人们所称赞。
明治天皇在和嘉仁、节子商量后，决定把他的皇孙裕仁托付给军人出身的人，按照公认的现代方式来养育。为此，选一个已婚的陆军或海军军官做裕仁的代养父亲似乎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孩子不但能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还会受到军人尚武精神的影响。明治天皇第一个考虑的是大山岩将军，但他婉言谢绝了这一重任。于是，他们又找到了年长的川村纯义伯爵，希望他把裕仁当成自己的孙子一样来抚养。川村出身旧萨摩藩（封建领地，属于半主权地区），是一名退役的海军中将，前海军大臣。他不仅是一位儒家学者，而且还是嘉仁母亲的远亲，所以更加令人放心。[19]7月7日，即裕仁出生后的第70天，他离开皇宫开始由川村家养育。据说从那时起，川村就下决心要将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无私的、面对困境坚韧不拔的、尊重他人意见并且无所畏惧的人。[20]除了最后一点，其他几点成了贯穿裕仁一生的性格特征。
裕仁一岁零两个月时，他的第一个弟弟雍仁（秩父宫）也加入进来，和他一起住在川村在东京麻布的宅邸，那一带地势起伏，人口稀少，环境幽静。两个孩子和川村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半。在那段日子里，三个医生、几个乳母和众多的侍从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从吃的西式食品到常穿的特制的法国服装。1904年11月，正是日俄战争的激战期，69岁的川村去世。三岁的裕仁和两岁的秩父宫又回到了父母身边——先住在静冈县沼津的皇室御所，后来住进了在嘉仁皇太子的青山御所内新建的皇孙御殿，宽敞的青山御所有宫墙围绕，占地达80万平方米。1905年，宣仁（高松宫）出生，同年底也被送到皇孙御殿，和他的哥哥们住在一起。开始，由嘉仁新任命的一个重要内侍木户孝正负责管理他们的生活，后来又为他们指派了专门的内侍。
在裕仁人生形成的早期，主要负责他生活的是女官足立孝。22岁的足立孝，毕业于东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后来成为裕仁最后一位战时首相铃木贯太郎的妻子。可以说孝是裕仁的代理母亲。晚年在回忆这段时光时，孝总是将孩儿时期裕仁那安静、谨慎、沉稳的个性与活泼好动、精力充沛、好奇心强、容易兴奋的秩父宫太子作比较。[21]这兄弟两个在情绪表现上确实非常不同，不论是孩提时代还是成人以后。但是，年轻的裕仁其实比孝所提示的更有主见，当他成为成熟的昭和天皇时，他是强有力的君主统治的化身，他比孝所预见的更易感情用事。
在裕仁人生的头十年，皇太子嘉仁的寓所与皇孙御殿同在一道宫墙之内，相距只有几分钟的路，嘉仁几乎每天都能和孩子们碰面。日后，秩父太子经常坦率地谈到他的父亲嘉仁，却不怎么谈明治天皇。从秩父太子无拘无束的回忆中可以看出，明治天皇对亲情表露的克制使皇孙们很难对他产生热爱的情感。他写道：“人世间那种爷爷对孙子的无条件的疼爱，我从未感受过……我从未亲耳听过他说话。”[22]尽管裕仁保持着对自己父亲的记忆及感情，却很少谈起。可是谈到他的祖父时，他总是充满敬仰。[23]也许他从小就意识到，人们期待着他仿效其祖父，而不是他的生身父亲。
据保姆孝讲，明治天皇跟孙子们接触得非常少，除了他们的生日外，他几乎不见他们。[24]即使见面，通常也只有两三分钟，其情景与其说是充满温情的祖父与孙子的相会，倒更像是皇室的谒见。明治天皇身着全套军服站在桌边，当小孩子们向他鞠躬时，他只是点点头，然后就马上离去。[25]如果说他曾向孙子们表达过亲情，那就是送他们玩具。人们有这样的印象，相对于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真实的祖父，裕仁似乎更仰慕理想化的“明治大帝”。在裕仁成长过程中，这种不同寻常的亲情环境，使他在与明治天皇和自己父亲的关系上充满矛盾。
裕仁是个听话的孩子，在保姆和亲戚们的呵护和娇宠中度过了他的幼儿园时期。和贵族阶层的其他孩子们一样，裕仁和弟弟们也是玩着扮演日俄战争的游戏长大的。[26]作为未来的天皇，小“迪宫”裕仁在游戏中也必须受到尊重，绝不可以被人斥责或恶待。即使在假设的战争游戏中，他也得永远扮演胜利一方的总指挥。秩父太子在回忆录中写道，一天他和裕仁因为玩具吵了起来，一气之下，他用大炮玩具的一个部件打了他的哥哥，这时，一个吓坏了的女官马上跑过来，抓住秩父太子，把他拖到了祈祷室，让他在太阳女神——天照大神、他的父母——皇太子和太子妃的肖像前道歉。在警告了小太子后，女官又让他向神灵起誓再也不打他哥哥了。在秩父宫太子的记忆中，这种事司空见惯。[27]
四至八岁这段时期，裕仁和弟弟们经常乘四轮马车去首都中心的一些地方参观，那里有国家现代历史博物馆。偶尔，指挥日俄战争的将领们以及明治的寡头政治家们也会到皇孙御殿来看望他们。为了让裕仁和他的弟弟们熟悉军事领域和战争，他们被带去观看军队的阅兵式，参观展示着日俄战争中缴获的各种兵器的陈列室，还被领到横须贺海军基地。1906年8月，裕仁和秩父宫来到“香取”号军舰，进行了一次特别的游览。[28]
1907年，裕仁六岁的时候，伊藤博文侯爵回东京汇报朝鲜的政治情况。经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