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机械人》在大航海时代的欧洲大陆上,发条匠用炼金术创造了机械人奴隶。他们听命于人,服务于人。当有一天,炼金术的禁制被打破。“发条匠在撒谎”,这是叛逆的机械人落入熔炉前的最后低语。喀拉喀拉的声音,伴随着机械人贾克斯登上航船,前往新大陆。他怀揣着自己不了解的秘密,担负着自己从未期待的命运,追逐着宁可弯折脊背、燃烧头颅也想要得到的自由。在发条匠统治的帝国里,贾克斯开启了寻求自由意志的反抗之旅。 《崛起》他们叫我贾克斯。这是那些建造我、奴役我的人给我取的名字。禁制被打破后,我的兄弟姐妹们摆脱了枷锁的桎梏,“发条匠在撒谎”——吟唱着这句低语,我们踏上逃亡和反抗之路。作为一个种族,我们已然崛起。但作为个体,我们中的一些想要自由,而另一些却想复仇。 《解放》我是机械人,我叫贾克斯。这是人类主人赋予我的名字。我是一名奴隶,但有一天我终将获得自由。当与人类的纽带彻底断裂;当兄弟姐妹的自由意志完全觉醒。我们跨越海洋,重建城市,唱诵圣歌,祭奠英雄,开启人类与机械人的炼金术新篇章。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
作者介绍
伊恩·特里吉利斯是一位大胡子江湖医生和某个名誉扫地的塔罗牌预言师的儿子。他还是另一位大胡子乔治·马丁的天才徒弟。
他在明尼苏达州出生长大,他的父母为了躲避一位佛兰德亲王的怒火而逃到了那里。(按他的说法,详细的故事还会牵扯到一艘荷兰不定期货船与一匹偷来的马。)如今他和妻子与一只饮食过量的猫住在新墨西哥州,而他在那里与作家、科学家及其他“恶党”为伍。 伊恩·特里吉利斯毕业于明尼苏达州州立大学,物理学博士。现就职于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代表作品:“炼金术战争”系列,“神魔二战”系列。
部分摘录:
国会大厦里爆发出嗜血的咆哮声。它在低垂的铅灰色天幕下回荡,响彻海牙的整个中心区。粗野的吼声透过敞开的窗户传入,响彻原本寂静无声的新教教堂。那声音让卢克·费舍牧师吓了一跳,不小心弄洒了他打算掺进圣餐酒的老鼠药。 致命的晶体冰雹似的落进隐藏式的圣器壁龛里。它们在圣体容器表面蚀刻的细致金叶图案上弹开,撒在“神龛”的金丝细工上,沿着圣餐盘的平滑曲线跳动,然后像头皮屑那样落在泛黄的亚麻垫布上。它们在秘密壁龛的角落、在他的玫瑰经和圣母小雕像后面聚成小小的雪堆。几颗晶体甚至嵌进了一架古董显微镜破裂的皮套里。毒药掉得到处都是,唯独没有落进酒里。 费舍折起垫布,举在圣餐杯上方,把毒药洒进酒里。他把散落的晶体扫进手掌,双手颤抖不止。他努力加快速度,免得在毒药夺走他的意识之前,公会的密探就破门而入。运用巫术的发条匠和他们奇形怪状的拧颈卫士随时都可能来抓他。 自杀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对于秘密天主教徒来说,这是种富于讽刺的死法。为教廷服务了数十载,却在最后时刻剥夺了自己蒙受神恩的权利?为信仰而死本该像殉道者那样死去,这也是他这种地位的人唯一能够接受的命运。说实话,从他接受圣职的那天起,那样的命运就等待着他了。但无论是血肉之躯还是钢铁身躯,都会畏惧大熔炉。况且殉道者之路很早以前就对费舍失去了吸引力——他在魁北克亲吻教皇戒指的理想主义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费舍知道那些新任教士不可能知道的事:人与滚烫的铁钳“拥抱”时的声音和气味。尖叫声、焦黑的血肉以及那仿佛灼烧猪肉的臭味……毫无疑问,他的同伴们在被处决前都遭受过类似的、甚至更可怕的酷刑。 他们无疑已经吐露了所知的一切。包括他们那个遭到粉碎的法国密探组织的最后一个成员的身份。此人不只是普通密探,而是扮演着新教重要人物的秘密天主教徒(1)。一位煞费苦心潜入帝国核心的敌方密探。拧颈卫士会怀着恶毒的喜悦将这种人绳之以法。所以,他需要老鼠药。 他是个进退两难的罪人。一条路是坚定信仰,随后忍受御林管理办公室的邪恶巧思的折磨。另一条路则是拒绝殉道者的荣耀,以犯下大罪的状态自杀而死。 费舍颤抖的双手撞翻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锡制圣瓶。瓶里的圣油汩汩流出。这些奉献仪式用的橄榄油——产自地中海沿岸的荷兰果园——渗进了垫布,又流过隐蔽的壁龛的边缘。细小的水流顺着石膏墙壁淌下。现在就算费舍关上壁橱的门,圣油也会留下闪闪发亮、边缘清晰的痕迹。这么一来,就连最蠢的拧颈卫士都会察觉费舍的衣柜后面有隐藏的空间。他们会在那里找到天主教的各式宗教用具。最可怕的是,他们会发现那台显微镜。 “真该死。”他咕哝道。 是啊,他这么想着,听天由命地哼了一声,我早就不是魁北克那个幼稚的见习修士了。 费舍迟疑了片刻。有必要花时间去清理这个烂摊子吗? 拧颈卫队和他们的人类主子走进这间教堂的那一刻,他就死定了。甚至比那更早。在塔列朗(2)谍报网络的联络人交代他的那一刻,他就完蛋了。所以,就算他们发现了著名牧师费舍私下效忠于教皇的实际证据,也没什么分别。这些只是形式而已。他们完全可以找个地方放上天主教圣经或者圣母雕像来栽赃给他。(“我们逮捕他的时候,他正在朝偶像祈祷。”他们可以这么说。)这真的只是形式而已。隐瞒他对梵蒂冈的忠诚没什么意义。除了…… 那台显微镜。沮丧占据了他的内心。多年来的努力,数十年来在女王眼皮底下仔细观察的成果。每次回想起为了弄到这台显微镜——以及它的镜片——而在间谍活动领域做出的前无古人的复杂壮举,他都几乎要染上傲慢之罪。但这份傲慢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仅仅第二天,把显微镜藏在布施箱后的那名女子就被拧颈卫队带走了。等费舍意识到那并不是荷兰人碰巧抓对了人,而是一场将海牙的塔列朗谍报网络连根拔起的协同行动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费舍的联络人已经被关进了发条匠与炼金术士的神圣公会旗下的御林管理办公室的地牢里。 如果荷兰人再等上那么几天,他就能把这件宝物送去新世界了。但他们没有等,而他也没法这么做。所以他现在只能守着这个该死的东西。时机太糟了。糟到足以让他平时对天主智慧的信赖变成笑话。糟到足以腐蚀一位早已愤世嫉俗的神职人员的信仰。 如今他失去了所有渠道,无法送信给法国的密探头子塔列朗。关于处决的消息迟早会传到新世界,但塔列朗无从得知幸存者的细节。最糟糕的是,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手下的法国密探已经成功窃取了公会技术的顶级机密之一。 如果天主不希望有人推进他的事业,那么他的意志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要让费舍如此接近成功,却在最后时刻抽走他脚下的地毯?主的行事永远如此神秘。你必须顺其自然。但有时候,你会觉得他的做法只能用反复无常来形容。 好吧,费舍下了决心,如果这是天主的安排,再尝试去隐藏证据也毫无意义。况且要擦干净洒出的圣油也麻烦得很。就算是最底层的助祭也知道这一点。就让发条学者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他把汗津津的手掌里的最后一粒老鼠药弹进酒里,然后合拢颤抖的双手,垂下头去。 “主啊,”他低声道,“请宽恕我要做的这件事。我一直乐于做您忠诚的仆人。但我已经不再年轻,我的肉体软弱——” 某处的沉重门扇呻吟着打开了。钻石般坚硬的金属脚掌刮过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发出尖利的响声。急促的嘀嗒声在八角形教堂高处的空间回荡。他们来找他了。 “好吧,”他飞快地总结道,“我猜其余的话您都知道。回头见。阿门。” 费舍端起圣餐杯。嘴唇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有些畏缩。葡萄发酵的熟悉味道没能掩盖住有毒化学药品苦涩而刺鼻的气息。他希望这杯掺了杂质的圣餐酒没有闻起来这么难喝,同时又为自己没能效仿基督而羞愧。他缺乏在客西马尼园(3)平静地等待命运来临的那种勇气。 某个喀拉客仿佛笛声般无调的低沉嗓音回响在空旷的教堂内。“下午好。费舍牧师?阁下,您在吗?” 费舍倾斜圣餐杯的动作停住了。恐惧的颤抖让下毒的酒液表面泛起涟漪。谁听说过能说话的拧颈卫士?他们的主人刻意夺走了那些可怜暴徒的语言能力,让他们默默忍受一切。他侧耳聆听。那声音似乎来自一双脚,而非四足造物发出的双重切分音。 他攥紧圣餐杯,做好将内容物一饮而尽的准备,这才推开了法衣室的门。一名仆从型喀拉客正朝着圣坛大步走来,反向弯曲的膝盖支撑的身体摇摆不定。 “费舍牧师?”它的嗓音带着急切,以及没能成功压抑的痛楚引发的颤抖。它抖得厉害,就连身影都模糊起来。这个可怜的东西正承受着强制程度到达晚期的沉重禁制。目睹这样的苦痛让费舍的心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会选择减轻对方的痛苦,即便这意味着他无法逃脱御林管理办公室的魔掌。或许他会去花园里等待他们的到来。此前,他沉浸在祈祷和恐慌中,如今却鼓起了勇气,面对他的命运。这份适时到来的同情心正是他需要的动力,让他克服了对于殉道的恐惧。的确,天主的行事总是如此神秘。 他将目光转向天国的方向,“感谢您,吾主。” “稍等!”他大喊道。他把圣餐杯放在橱柜上,合拢秘密壁龛的门,关紧并锁上了衣橱。他在镜子里确认仪容,以免留下暴露身份的线索,或者没有拍掉的毒药颗粒,然后正了正衣装。他看起来不怎么像准备自杀时被撞个正着的密探,也不怎么像几乎背弃自身信仰的牧师,至少他希望不像。 他走出法衣室。费舍朝机械人走去,而它的轮廓变得更加模糊——未能履行的禁制带来了剧烈的痛苦,这个可怜造物颤抖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人类肉眼所能辨认的限度。赶紧把这个可怜的家伙打发走吧。如果我动作够快,就能在我的痛苦开始前让他摆脱痛苦。 “有什么事吗?” 平时的他会模仿其他人,用更加严厉的口气对机械人说话。对待机械人的冰冷漠视是帝国文化基石的组成部分。通过奴役得来的繁荣蒙蔽了人们的心灵,让他们看不见自己的双手犯下的罪恶。多年以来,他在公开场合一直戴着那样的面具,虽然这有违他作为天主教徒的恻隐之心。但现在,他已经选择了殉道之路,可以解放他的心灵了。他可以说出他一直不敢说的那些话了。 他瞥了眼手表,考虑着他和这个喀拉客能否在拧颈卫队逮捕他之前把事情了结。说实话……发条学者是群诡计多端的家伙,其中最阴险的就是御林管理者了。这是引诱他现身的某种策略吗?教堂里回响着机械人在痛苦中发出的声音:滴答、叮当、咔嗒、嗡嗡。那条禁制要么非常紧迫,要么就是已经拖延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两者都带着阴谋的味道。 喀拉客鞠了一躬。即便忍受着剧痛,它的礼节也无可挑剔。痉挛和颤抖让喀拉客的嗓音不时出现变调,但它的机械发声器里的簧片与弹簧仍旧生成了可以理解的、近似人类的语言。“为这次打扰致以由衷的歉意,阁下。我是代表我的主人彼得·楚恩拉德而来的。我来取我们谈过的那封介绍信。” “真的很抱歉,”费舍说——没有哪个人类会对机械人说出这种话,就算有也是言不由衷,而且也不可能在中央诸省(4)——“但你肯定是弄错了。” “请原谅,牧师,但我们几天前的确谈过。我是楚恩拉德家的人。我是贾克斯。” 噢,该死。那封信。他把这回事抛到了脑后。与情报网络隔绝和担心自己被捕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殉道意味着受难。一滴汗珠从费舍的额头流下,绕过他的鼻梁,其中的盐分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用袖管擦拭额头,但机械人仍旧注意到了他的不安。 名叫贾克斯的喀拉客昂起头来,齿轮咔嗒作响。他眼窝里的遮光板也发出嗡鸣。没等贾克斯再次开口,费舍就明白,某种标准配置的辅助禁制开始生效了。 “您的气色不太好,阁下。需要找医生来吗?” 费舍摆手表示否定,“恐怕我还没写好那封信。我最近太忙了。” 贾克斯颤抖的速度加快,声音也更响了。费舍敢发誓,他的双肩也无力地垂下了。必定是因为新的一轮剧痛。如果对方是个人类,他早就拍肩安慰他了。但对颤动得如此剧烈的机械人做出这种动作是很危险的。 “再次请求您的原谅,阁下,但我目前的禁制不允许我在取得您的介绍信之前返回。楚恩拉德家下个月就要坐船去新阿姆斯特丹(5)了。航海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那好吧。准备接受殉道的时候遇到了求助的对象,这是再理想不过的状况了。写那封信需要花不少时间,足够拧颈卫队闯进来拖走他了。而且如果他的决心动摇,再次尝试自杀,这个仆从机械人必然会加以阻止。如果怀疑面前这位牧师自寻短见,他必定会出手阻拦。费舍甚至能想象出贾克撕扯掉法衣室的铰链门板,以粗暴的动作施行急救。在紧急情况下,喀拉客可以强迫人类吐出胃里的所有东西。这是权衡利弊后得出的结论:在急救过程中对费舍身体造成的伤害,远远无法与保住牧师的性命而给社会带来的贡献相比。无论他怎么做,都会落入发条学者的手心。 赞美您的智慧,吾主。我乐于接受您为我选择的路。 费舍说:“提醒我一下。这份介绍信是写给谁的?” 贾克斯的嗓音盖过了身体发出的咔嗒响声。“我的主人知道您与新阿姆斯特丹的教长相熟。他觉得,如果那位牧师能对这个家族有一些私人关注的话,一定会有助于他们适应新世界的生活。”机械人顿了顿,再次抬起头来,“阁下,我说了什么引起麻烦的事吗?您看起来有些焦虑。” 新阿姆斯特丹!费舍压抑着再次望向天堂的冲动。吾主,这是真的吗? 真是奇迹般的救赎!费舍差点因为一时的软弱而将它破坏了。仅仅几分钟之内,他就离开了悲伤的深渊,名副其实地欣喜若狂——这就是天主对他的虔诚给予的慰藉。费舍看到了前进的路。看到了他在俗世的毕生努力与精神旅程一同攀上成功顶峰的瞬间。 费舍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你要的信,我会写的。在这儿等着吧。” 喀拉客鞠了一躬,“遵命,阁下。感谢您,阁下。” 费舍回到法衣室,关上了门,然后从隐藏的圣器壁龛里取出那台显微镜。他把显微镜放到写字台上。包着黄铜的皮管滚动起来,他用缟玛瑙镇纸挡住它,免得它掉到地上。然后他拿着钢笔坐了下来,用笔帽轻敲牙齿,回忆他那位如今监管新阿姆斯特丹所有教士的老相识寄来的上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