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东汉刘熙的《释名》,从天文地理、人体、人伦、语言、衣食起居、文书、器具、病丧共八个大类中取材选词,收录了一千四百多个条目,训释词语一千七百多个,以事类为经,义类为纬,分为释天、释地、释山、释水、释丘等二十七篇,大类之下又有小类,层次分明,次序井然,广泛采用“声训”手段,追溯人、物、事之名源,是中国*部语源学研究著作。它与《尔雅》《方言》《说文解字》一起,堪称汉语言文字学的“四大名著”。本版以专研《释名》三十多年的任继昉先生《释名汇校》为基础,以明嘉靖三年储良材、程鸿刊翻宋本《释名》为底本,并参照其他版本进行校勘,依三全本体例进行简要题解、简明注释和全文翻译,是一部易读易用的适合广大读者的普及读本。
作者介绍
任继昉,1955年5月1日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1973年春高中毕业,先后任教于村小学、乡中学;1979年秋考入开封师范学校,于1982年夏毕业留校任教;1984年秋考入河南大学中文系攻读汉语史,师从于安澜先生,于1987年夏获文学硕士学位;1987年春考入杭州大学中文系攻读汉语史,师从蒋礼鸿先生,于1989年底获文学博士学位。1992年1月聘为副教授,1994年11月聘为教授,现任中南大学文学院三级教授。中国训诂学研究会会员,中国语言学会会员,国际中国语言学会会员。
部分摘录:
汉代是我国传统语言文字学兴起的重要时代,其间产生了《尔雅》《方言》《说文解字》《释名》四部解释字词的专书(《尔雅》初稿未必写于汉代,但经多次加工,定稿于西汉)。这四部书各主其旨,堪称汉语言文字学的“四大名著”。其中,《尔雅》历史地位最高,位居儒学十三经之一;《方言》《说文解字》也备受推崇;唯独《释名》,世人褒贬不一,重视未足。
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释名》,为汉末刘熙所撰,共八卷二十七篇,是传世的第一部专门解释事物命名缘由的语言文字学著作。这本书主要用当时音同或音近的词,解释各类事物之所以叫这个名称的道理,比如天为什么叫“天”,头为什么叫“头”,走为什么叫“走”,父亲为什么叫“父”,衣服为什么叫“衣”,饼为什么叫“饼”,门为什么叫“门”……举凡天文地理、身体发肤、亲疏长幼、言语行动、衣食住行、典籍器物、生老病死等等,包罗万象,琳琅满目,充满了对世间万物名称来由的好奇,发出了一个个对汉语语源(词源)的历史追问。
一、《释名》的作者
刘熙,或称刘熹,字成国,约生于汉桓帝延熹三年(160)左右,卒于献帝建安(196—219)末,北海(今山东昌乐)人。历史文献中关于他的记载极少,其主要事迹零星见于晋陈寿《三国志》中对许慈、程秉、薛综等人的传记。据说,刘熙擅长经学,精通《周易》《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毛诗》《论语》等儒学经典,曾避乱交州(今两广到越南一带),建安年间入蜀地(今四川)讲学授徒,吴蜀名士许慈、程秉、薛综等都曾跟从他受学。三国时期的名士韦昭见到刘熙的《释名》,说这部书确有很多精妙之处,但因物名繁多,难以详细考究,所以有得亦有失。可见,刘熙确是当时的博学名儒,所著《释名》也有一定影响力。
刘熙的主要著作除《释名》外,另有《谥法注》三卷、《孟子注》七卷及《三礼图》等,皆亡佚。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辑有《孟子注》一卷。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刘珍传》记载:“刘珍字秋孙,一名宝……又撰《释名》三十篇,以辩万物之称号云。”刘珍所撰《释名》三十篇,是现已佚失的另一部书。
二、《释名》的思想
刘熙《释名·序》说:“夫名之于实,各有义类,百姓日称而不知其所以之意,故撰天地、阴阳、四时、邦国、都鄙、车服、丧纪,下及民庶应用之器,论叙指归,谓之《释名》,凡二十七篇。”这里的“名”,是指万事万物的名称,就像人有名字一样,“名”不只是名词,实际上也包括了动词、形容词等抽象词语。刘熙说,人们每天都称呼、使用“名”,却不知道为什么叫那个名,他认为这就是“义类”,即事物的比义推类、名称的词源义类别。于是他写了这部书,逐一解释日常生活中各个“名”的由来,这也是书名“释名”的本意。
依据“事类”划分,刘熙选取了关于“天地、阴阳、四时、邦国、都鄙、车服、丧纪,下及民庶应用之器”八大类词语作为解释对象,按意义类别分为二十七篇。在各篇之内,意义相似、相关或相反的词条往往前后相邻形成小类,很像现代语言学所说的“语义场”。如《释天》,先释天上日月星光、阴阳寒暑,再释四季岁时、五行、地支、天干等历法,接着是霜雪雷电、虹霓雾霾、朔望昏晨等天气、天文现象,最后是天灾鬼疫等异象。这样,大类之下又有小类,层次分明,次序井然。
这样的篇目设计和按意义层层分类的方法,并非刘熙首创,明显带有借鉴《尔雅》的痕迹,但又没有完全沿袭《尔雅》。首先,《尔雅》有的篇目在《释名》中没有,有的篇目被合并改名,《释名》又新立了道、州国、形体、姿容、长幼、饮食、采帛、首饰、衣服、床帐、书契、典艺、兵、车、船、疾病、丧制等篇目,总体上看,《释名》的篇目划分更细,更贴近实际生活。其次,两书所收词语大不相同:《尔雅》收词偏于经书,《释名》收词则偏于实际。再次,《释名》的系统性更强,八个大类、二十七篇的内容紧紧围绕“人及人的生活”展开,依序排列,词语的归类也较《尔雅》更严谨、合理。
通过对《释名》的序文和各篇内容的整理、解读,以及与《尔雅》的对比,我们可以总结得出该书及其作者的主要思想。
(一)关注人的生活实际,由此出发研究语言
汉代语言文字学著作盛出,多是为注解传世经典而作的。而通观《释名》全书,其收词取材雅俗并收、贴近生活,既涵盖了“或典礼所制”的天文、地理、文艺、军事等领域,也涉及了“或出自民庶”的寻常百姓衣食住行、言语动作、生老病死等内容。书中甚至还记录了当时中东部地区的一些方言,这显然不单是为了训读经典文献的需要,更是出于对当时生活语言实际情况的关切。
(二)认为词语是约定俗成的,不能轻易改变
刘熙认为,一个词语出现后,无论它是“典礼所制”还是“出自民庶”,即便时光变迁,也是循循相因的。所谓“典礼所制”,就是官方规定的制度礼仪,也就是“约定”,即规范化;所谓“出自民庶”,就是来自庶民百姓口口相传,也就是“俗成”。他还说,词语之所以要约定俗成、不易其旧,是为了“崇易简,省事功”,也就是推崇平易简约,节省做事的功夫。这些都表明他已经认识到语言运用的经济性原则。
(三)具备了朴素的语源学思想和方法
刘熙提出“夫名之于实,各有义类”,大量运用声训(音训)方法追溯名源,表明他已经认识到词语的来源是有理据可寻的,从而具备了朴素的“因声求源”的语源学思想,摸索出了探索词源的方法,也就是用另一个当时音同或音近的词来解释词语。如:“春,蠢也,蠢动而生也。”“身,伸也,可屈伸也。”“亭,停也,亦人所停集也。”因声求源虽然会有随意牵合的弊端,但它却是追寻语源的有效手段。
至于他所说的“义类”,我们认为就是名称的词源义类别。比如《释山》:“山顶曰‘冢’。冢,肿也。”《释形体》:“踵,钟也。钟,聚也,上体之所钟聚也。”《释疾病》:“肿,钟也,寒热气所钟聚也。”如此前后统一的解释,说明刘熙已察觉到“冢”“踵”“钟”“肿”共有的核心意义是“聚集”,这四个名称围绕这个核心意义构成一类,这就是他说的“义类”。刘熙《释名》的“义类”观念与其按“事类”分篇的做法正好形成一经一纬,编织成统筹该书的撰写体系。
(四)认为词语的来源可以不是唯一的
刘熙认为,一个词语或因方言音殊、或因多词音近而可以求得不同的来源,所以《释名》中有少数一词多源的例子,如《释亲属》:“叔,少也,幼者称也。叔亦俶也,见嫂俶然却退也。”这是给“叔”按两个音近词找了两个来源。这样做,就避免了观点的绝对化,提供了探索另一种可能性的空间。在全书中,像这样一词多源的例子只占极小的部分,该书对所收词语的溯源绝大多数是一词一源的。
(五)对若干词语的编排和解释体现了认知的实际
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些思想也直接影响了刘熙对名源的判断。比如“厉(疠)”“疫”等词条收入《释天》而非《释疾病》,并解释为“中人如磨厉伤物也”,“言有鬼行疫也”,说明当时人们认为疾疫是气、鬼作用的结果,而气又和天有关。
以上是对《释名》思想的总结。其思想先进的一面占绝对主要的地位,是刘熙在词语研究领域的重要开拓和实践,对于后世有很大的启发;至于其不够科学的一面,则是少量的、次要的。因此,后人不宜以偏概全,攻其一点而不及其余。
三、《释名》的价值
古人早就认识到《释名》的多重价值,古籍中虽然关于刘熙的生平事迹、《释名》的成书经过记载极少,但引用《释名》内容者不胜枚举。古代注解传世经典文献的名家名著(如郦道元《水经注》、司马贞《史记索隐》、孔颖达《毛诗正义》、李善《文选注》等)和重要的汉语字词音义专书(《玉篇》《一切经音义》《经典释文》《说文系传》《广韵》《韵补》等)都多次引用《释名》来阐释词义,甚至像《艺文类聚》《初学记》《北堂书钞》《太平御览》这样的官修类书也都频繁征引《释名》条目。
《释名》的历史价值首先体现在汉语语言学方面,历代学者也主要从该领域进行研读。又因《释名》选词取材贴近生活,相当于一部记录汉代生活日常的小型百科全书,也是天文、地理、历史、伦理、饮食、建筑、工艺、军事、文学、音乐、中医等诸多学术领域的研究资料。
(一)《释名》的语言学价值
《释名》是传世的第一部探求汉语语源的专著,书中记录的词语之间的语音关联是研究汉语音韵学、了解汉代语音的信息宝库;记录的词语之间的意义关联,是研究训诂学、释读古代文献的重要依据;推求出的词源是研究汉语语源的珍贵参考资料。虽然其推求的结果不能说全部可信,但其因声求源的方法是大致可行的,所载的音义资料也是准确可靠的。
《释名》本身的语言也是值得研究的对象。汉末正处于上古汉语向中古汉语发展的转折期,《释名》文本用语既承继上古汉语的特点,又体现了向中古汉语发展的一些趋势,比如复音词的孳生和发展,词语义项的演变等。
(二)《释名》的多领域价值
本书首篇《释天》记录了当时人们所感知的天体、天文现象,还有关于五行、干支、阴阳、气的解释,对研究我国古代天文、历法、哲学及三者之间的关系都具有参考价值。如《史记·天官书》:“昭明星,大而白,无角,乍上乍下。”唐司马贞索隐:“《释名》为笔星,气有一枝,末锐似笔”,就是引用《释名》为汉代的天文文献做注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