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看惯了“合肥四姐妹”的如水往事, 且再阅读张家大弟的人生故事—— 一位民国世家子弟的校园生活、情感历程和思想变迁 一个旁观者视野里的30-40年代文坛及文化名流 一部私人日记为动荡时代留下的历史底片 自1930年8月始,张宗和几乎无日不记, 真实细致地记录下民国时期家族生活、校园风潮以及社会动荡的方方面面
苏州→南京→合肥→汉口→长沙→广州→柳州→贵阳→重庆→昆明→宣威→呈贡
一位民国知识分子的逃难日常, 以及战乱流离中的儿女情长; 从柴米油盐到昆曲、电影, 更真实详细地展现抗战时期大后方的文人生活。
除了合肥四姐妹,沈从文、周有光、巴金、萧珊、叶圣陶、卞之琳、钱存训、蹇先艾、林憾庐、姜亮夫、蒋梦麟、杨振声、梅贻琦、罗常培、溥侗、沈传芷、黎宪初、徐迟、李晨岚、查阜西等诸多现代文化名人的遗闻轶事散落其间。
作者介绍
张宗和(1914年4月-1977年5月),安徽合肥人,自小随父生长于苏州,曾祖为晚清重臣、淮军将领张树声。父亲是近代教育家张冀牖,母亲是昆曲研究家陆英。宗和是“张家十姐弟”中的“大弟”,著名的“合肥四姐妹”(元和、允和、兆和、充和)是他的姐姐。中学时就读于东吴大学附中,曾短暂就读于中国公学,1932年考入清华大学历史系,1936年毕业。早期与四姐张充和在一起拍曲,成为清华大学谷音社曲友。1936年夏天毕业后,和四姐充和一起去青岛度假,结识第一任妻子孙凤竹,时代的动荡促成了二人的情缘。与凤竹订婚后,两人一起经柳州、贵阳、重庆到昆明,在战乱中结为夫妇。婚后宗和在宣威乡村师范教书,后来又转到昭通国立师范学院、云南大学。1944年7月凤竹病逝后,宗和到立煌古碑冲安徽学院教书。1946年任苏州乐益女中校长。1947年应朋友邀请到贵州大学任教。1953年院系调整时调入贵阳师范学院(现为贵州师范大学)任教,培养了一批历史和昆曲人才。著有《秋灯忆语》,遗有珍贵的昆曲史料。
宗和上面有四个姐姐的呵护(与四姐充和尤其要好),在姐姐们的关爱下,性格偏于阴柔多情,生活趣味上喜昆曲,好美食,好游乐,在战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也不忘下馆子、看电影、听戏、游山玩水。反映在文字上,这使得《张宗和日记》成为一本反映民国时期家事与国事、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以及抗战前后文人生活的真实记录。
部分摘录:
1930年8月31日 阴,微雨
和四姐一块儿上青年会去剪发。等了好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替我剪,四姐已经剪好了。等我剪好,四姐已经好像睡在一张女子理发处的长凳上了,我只好把她拖起来。
吃过饭,祖麟来了,三姐、四姐、我、二弟就一起到郊外去举行picnic.因为祖麟教了四姐的算术和三姐的世界语,所以她们得请他一次。先到合作农场去买了吃食,再上景德路买水果和换网板夹。然后一直从护龙街到平门,在城上举行picnic.搬了些坍了的城砖当椅子,把白塌[2]馒头果酱一起拿出来,大吃一顿。站在城墙上看看火车和帆船过来。吃完了东西,我们一阵[3]到平门城楼(其实不能称为城楼,因为它并不是楼,只可以说是在城门上的一块地方)去看看,不料城下守城门的巡官之类的人在叫我们下去,我问他为什么不许在上面,他不回答,我们只好下来再从原路走回去。
祖麟明天就要到上海去了,我今天晚上也要到学校去了。洗过澡吃过晚饭,由寿送我们到学校。车夫走得很慢,我们很淋了一些雨。到了学校先陪二弟到他的房子里去,把行李、桌子等安排妥当。他是住在孙堂南三号,然后再到我房里来,我是住在子实堂[4]三楼三零二号。床是在床的上面,要爬上去睡。梁先生已先我而来了,不一会一切都收拾好,梁先生放留声机以消磨时间。
1930年9月1日 阴雨,下午放晴
有件事该补记一下,就是妈妈给我和二弟每人二十元的费用,从这一月起。
早上醒来,梁先生已起来了,并且已经不在房子里了。上午很无聊,梁先生不时开了戏片,又上个认识的同学房里去跑跑。菜还没有上桌子,我们倒坐在桌边了。饭后,和二弟一起回家,我预备去买块放在桌上的玻璃,但是跑完了观前街所有的书店,他们都说没有,只得再到景德路的书店去看看,谁知又没有。到了平江书店预备拿一本胡适的诗选,但是那儿没有布面的,只得又作罢。
吃过晚饭后回到学校,徐匡亚也已搬过来了。
1930年9月2日 时晴时雨
早上起来拉了一场屎。
今天开学又是像以前的开学一样,像影片一样的又重开映一次。十时散会了,可以回去的,今天于是我和二弟又预备回去了。不知怎的,到了家里就想回学校,在学校里的时候又想回家。
到家又上景德路去,在路上遇见二姐和顾祖葵同她的妹妹(祖芃)。在平江换不到诗选,便同二姐一同到周先生家去,他们请我们吃山芋,很好吃,可惜不怎么烂。周师母,听二姐说她以前在学校里有美人之称,现在我看看还很美,只是脸上有很多皱纹,老了。
又返回平江买了一支自来铅笔、图画钉等杂物。
在家吃过面又回到学堂。
晚上史镶哉到对过赵占元[5]房里,也到我们房里来谈一阵。
1930年9月3日 阴雨
本来我是在甲组的,但是现在被调到乙组来了。我很不愿意这样,因为甲组里有许多朋友,乙组里的人又不大熟悉,我还以为乙组里人没有甲组里的人好,无论在学问、体育、道德方面,乙组里的人都比不上甲组里的人。今天是头一天上课,但是上我们的头一课的那位蔡先生已经上他本班的课,后来上物理的陈先生只来转了一转。吴先生也是上了一个钟头的课。人家都说他很凶,但是我看他还好,可是不知道以后怎样,因为才上一点钟的课怎么就会知道先生的凶或善呢。他教书的方法我相信很好,因为他教了有二十多年的英文了。
晚上把没有看完的《爱的涡流》看完。今天课后又读一会词选,听一会留声机,上床的时候预备看《新俄学生日记》。
1930年9月4日 阴,午后晴
数学又遇见沈青来[6],在高一的时候他给我55分,恰巧可以补考,补考后他也给我过班了,这回不知怎样呢。教国文的马介文很好,他讲课好,教法也好。课后还看看他们游泳,梁相原也会游,游得也还快。
1930年9月5日 又晴又雨
趁饭前的一课中国文学史,把谷崎润一郎[7]的《杀艳》看了一点,饭后两课又没有,于是我便把这一篇东西读完了。谷氏的东西我非常喜欢,喜欢读他的作品,他是日本作家中的恶魔派,因为他有一篇东西叫《恶魔》,写男性的变态心理,写得很好。
又到图书馆看最近一期的《新月》,上面有一篇沈从文的《灯》。沈从文是我素日喜欢的中国作家之一,他的笔调另有一种风味。借了几本书出来读读,一部《两当轩集》[8],预备慢慢的读它一点。
1930年9月6日
十一点钟我和二弟坐了车子跑回家去。因为二弟的新网板来了,所以我们在乐益操场上打了一会网球。打球之前我睡了一个中觉。
今天是阴历的十四,月亮很好,晚饭后和爸爸、妈妈、小弟弟在院子里的篱笆底下看看月亮。听听小弟弟讲电影,在三姐房里鬼混了一会就下来了。
1930年9月7日 晴
到七点钟才起来,起身后看弟弟们组织的孔雀戏游园公演。他们拿了竹竿当杠子翻来翻去的,也没有什么好玩。
饭前又打了一会网球。吃过饭帮三姐理了一会书,便和小舅舅一起上观前街去。我预备去买一本书,跑观西的几家书店,他们都没有,到小说林才把它买到。小舅舅要买小手帕,又到药房里去,一买便买了八元四分钱的东西。小舅舅叫他算七块半,他不肯,给他五元钞票两张,他找出来两元一角钱,也算他便宜我们一角钱了。旁边一个人说:“是你先生说,面子大才找你一角钱的,不然我们是不还价的。”小舅舅气了,把一角钱掷还他,并且教训了他几句。我听了觉得很痛快。这种商人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行。
我要买果子露,小舅舅说唐福兴的好。于是我们就从青年会边绕道宫巷,在唐福兴吃了冰激凌[9],买好一瓶香蕉露。又同到清泉去入浴,回家后就坐车到校。
这次去,我只用去四角钱,其他我一个钱也没有花,倒揩油到一瓶香蕉露和一个大的玻璃杯。我心里很不安,下次总的我多用一些钱还了他。
1930年9月8日 晴,午后微雨
上中国文学史的时候,跑来两位先生,一位凌景延,还有一位是我们不认识的。他是冒牌的,文学史不是他教的,所以他终于走了。后来我们去问史镶哉文学史到底是谁教,他说是凌景延教,我们才放心。假如是那位先生教,我们就预备不选文学史了。雨后,我、二弟、宗赢和二弟新结识的一位朋友打网球。五时入浴,没有热水,只好用冷水洗洗,不知会不会生病。
1930年9月9日
上体育课时用手走天梯的时候,不知怎么把头颈弄痛了,到现在还不好,还是痛,回头都不很便当,退了十五分钱。吴献书[10]还不来,于是我们都下去了。但是讨厌得很,他倒来了。
下午打了一个盹。
晚上膳堂里不知为什么忽然吵了起来,但是一会儿就停了。
我花了一个下午才翻好所要预备的英文生字。眼花了,头也晕了,但是总算翻好了。
历史、物理都还没有预备,随它去吧。
1930年9月10日 阴雨
本来我在甲组的,今年——不是这学期——我调到乙组了。从甲组来的只有三个人,今天又从甲组里来了几个人,我似乎见到家里的人似的,因为乙组里的人我和他们都不大熟悉,所以见到甲组里的人到这里来,我非常快活。天忽然下起雨来了,在我们要预备回去的时候。高三在星期三下午四时后照样允许外出,但是雨不能叫我们不回去。梁先生也常常这样,想到家里,在学校里总是想到家里,在家里呢,又想到学校里。我也是这样,家里的一切对于我是不能使我留恋的,可是奇怪得很,一到礼拜六总希望能快些回家。这样使我相信诗人们所歌咏的思乡不是虚构的了。因为我也常常想到家里的一切,虽然没有一样是能使我留恋的,但是这整个的已经值得我留恋了。我想起那些没有家的人或是不能回家的人,那真是苦极了。到家洗澡吃了炒饭,就匆匆的回校了。三姐在星期五要走,所以她送我到门口。
1930年9月11日 阴
天气是这样的不好,像黄梅天似的,不时下雨滴,雨实在使人讨厌。作文今天出的题目是“祝捷与国庆”,这种题目同朱啸谷的差不多,实在没有做。梁先生说,他在杭州的某一个中学里读书,教国文的先生是不出题目叫学生作文的。那先生说,要作文定义先要有意思、有思想,有了思想然后写出来,写出来后最后再命题目。我觉得这话很对。我做小说总是先想好意思,写了出来后最后再定题目,于是我硬不写题目。
四点钟以后二弟拿了网板来找我去打网球。谁知没有场地了,都被人占去了,我和他只好到大操场上去打没有网的网球。一会儿下雨了,我们便息了。
晚上梁先生和我瞎谈谈。他讲到骑马,讲到他家里的保镖,讲到年轻人之不应该手淫等等,瞎谈了一阵。
1930年9月12日
因为ZJ[11]要买袜子,我就陪她一块儿去。到的那个地方好像是新辟的,在袜子店里碰到大姐,似乎袜子也没有买成功,我们便回来了。大姐是坐车子的,我和她是走的。我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转了个弯,不知怎么一来把她丢了。我找了好半天,没有找着。回来在街上又碰到平直小学的学生游行,小弟、妈妈、爸爸都夹在里头。
有时候我正在做一件事,忽然想到这事曾在哪儿做过似的,仔细一想,好像这事是在梦中遇见过的。
教西洋史和教物理的两位先生我都不大佩服。今天上西洋史时,教到第35节,The Persian Empire,他到前面的一张图片上去找Persia,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原来他没有看过这张图的题目。这图所画的全部都是Persia,因为底下的一行字是Persian Empire at its greatest extant.物理实验大概是那位先生没有看清楚课程,没有上。
课后打网球,自打到六点钟。
晚饭后把黄仲则的十六首抒怀诗抄了一遍。
1930年9月13日 晴
十时半大学有新生入学典礼。史镶哉写信来请我们一班我参加,我想他们的目的是要我去看看,因为明年我们也要成为在典礼中的重要分子。今天特请高××先演讲,他讲的题目是“人生与习惯”。在他演讲当中,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好玩,那就是“死了再说,死了就完事了,还有什么再说呢?”
没有法子,只好在学校吃饭。五点多钟,和小学生一阵到乐群[12]看《故都春梦》。这本影片在广告上曾经吹牛说是国产影片中复兴的先锋。我看了还不觉得和我们以前看国产影片那样厌恶它,我觉得这本片子还可以,虽没有它在广告上吹的那样好。其中一个演员我觉得和她很脸熟,好像在那儿见过似的,但是我却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和她只不过是面熟而已。本来想回去睡的,但是我的床被他们拆掉了,所以我想还是回学校去吧。在老丹凤吃过了面,我把四姐托我买的东西转交了小舅舅,自己坐了车回学校。
学校里今晚有师生同乐会,看的影片是上次在乐群社看的,不很好看。等到完了我才出来。本不想再看完这电影的,因为也已经说过我们学校有同乐会。
我想也许在这儿是等电影完了,我向全场看了一下,才发现没有一个来宾。于是我便回宿舍来了。我想今天晚上大约只有我一个睡在这房里了。谁知过了一会,匡亚回来了。他说他的牌不知哪里去了,不敢回去过夜,只得回学校来。我觉得他真傻,没有牌子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星期六是可以回家过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