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死无葬身之地》是“萨特代表作”之一。收入萨特*具代表性的两部戏剧《隔离审讯》和《死无葬身之地》。萨特认为:“戏剧能表现的*动人的东西是一个正在形成的性格,是选择和自由地做出决定的瞬间,这个决定使决定者承担道德责任,影响他的终身。” 哲理剧《隔离审讯》点明了自由的障碍在于顾忌他人的评说。《死无葬身之地》则把人物置于极限处境,面对生死的考验,他们和刽子手展开了意志的决斗。
作者介绍
让-保罗·萨特( 法语:Jean-Paul Sartre,1905年6月21日 — 1980年4月15日 ),法国哲学家、作家,存在主义哲学的大师,被誉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其代表作《存在与虚无》是存在主义的巅峰作品。1964年,让-保罗·萨特凭着《呕吐》(或译作恶心)一书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是他主动回绝该奖项,成为第一位拒绝领奖的诺贝尔奖得主。他是1970年代女权运动的重要理论家西蒙娜·德·波伏娃的伴侣,他们的哲学思想非常相近又各有千秋。
部分摘录:
第一幕 〔一间阁楼,有一个天窗透亮。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乱糟糟地放着:几只箱子,一个旧火炉,一具女式服装模特儿。卡诺里和索比埃,一个坐在箱子上,一个坐在一张旧木凳上;吕茜坐在火炉上。他们都戴着手铐。弗朗索瓦来回踱着,他也戴着手铐。亨利躺在地上,睡熟了。
第一场 〔卡诺里,索比埃,弗朗索瓦,吕茜,亨利。
弗朗索瓦 你们到底打算说说话不?
索比埃 (抬起头)你要我们说什么?
弗朗索瓦 随便说什么,只要出声就行。
〔突然传来一阵庸俗而刺耳的乐曲声,是楼下有人打开了无线电收音机。
索比埃 喏,声音来啦。
弗朗索瓦 我不要听这个,这是他们的声音。 (又开始踱步,突然停下)哦!
索比埃 又怎么啦?
弗朗索瓦 他们听见我的脚步声了,他们在说:“喏,他们之中已有人开始坐立不安啦。”
卡诺里 那就别坐立不安呗。坐下吧。把手放在膝盖上,这样你的手腕就不那么疼了。也别说话。设法睡睡觉,或者想点什么也行。
弗朗索瓦 管什么用?
〔卡诺里耸耸肩膀。弗朗索瓦又踱来踱去。
索比埃 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 嗯?
索比埃 你的皮鞋嘎吱嘎吱响。
弗朗索瓦 我是故意让它响的。 (稍停。过来站到索比埃跟前)你们能想些什么呢?
索比埃 (抬起头)你要我告诉你吗?
弗朗索瓦 (望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不,不必告诉我。
索比埃 我在想那个喊救命的小姑娘。
吕茜 (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哪个小姑娘?
索比埃 庄户的那个小姑娘。他们把我们带走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喊叫。当时火已经烧到楼梯了。
吕茜 庄户的小姑娘?不该再向我们提起她。
索比埃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死了。有孩子,有妇女。但我并没有听见他们临死的惨叫。而那个小姑娘的呼叫声好像还在我耳边。这种惨叫我一个人承受不住。
吕茜 她十三岁。她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而死的。
索比埃 因为我们的缘故,他们都死了。
卡诺里 (向弗朗索瓦)瞧,还是不说话的好。
弗朗索瓦 说话又怎么啦?我们也活不多久啦。等会儿说不定你会觉得还是他们走运哩。
索比埃 他们没有想到要死。
弗朗索瓦 难道我想到了吗?事情没成,不能怪我们。
索比埃 不,怪我们。
弗朗索瓦 我们是按命令办的。
索比埃 没错。
弗朗索瓦 他们对我们说:“冲上去,拿下村庄。”我们告诉他们:“这太蠢啦,德国人在二十四小时内就能知道。”他们回答我们说:“无论如何得上去,攻下村庄。”我们只得说:“好吧。”我们冲上去了。错在哪里?
索比埃 应该拿下来才对。
弗朗索瓦 但我们拿不下来啊。
索比埃 我知道。我是说,无论如何应该拿下来。 (稍停)三百个人。三百个人根本没有想到会死。结果无谓地牺牲了。他们躺在石头堆里,太阳晒黑了他们的尸体。从哪个窗口都看得见他们。这全怪我们,是由于我们的过错。现在这座村子里只剩下民团、死人和石头了。我们死的时候,耳边响着这些惨叫声可真够受的。
弗朗索瓦 (大嚷)别再跟我们提你那些死人了。我最年轻,我只是服从命令。我冤枉!冤枉!我冤枉!
吕茜 (温和地,在弗朗索瓦和索比埃争论的时候,她始终保持冷静)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 (不知所措,声音也软了)干吗?
吕茜 来,小弟,坐到我这里来。 (弗朗索瓦犹豫不决。吕茜更温和地重复道)来呀! (弗朗索瓦坐下。吕茜用铐着手铐的双手吃力地伸向弗朗索瓦的脸庞)瞧你热的!你的手帕呢?
弗朗索瓦 在我的口袋里,我掏不出来。
吕茜 是在这个口袋里吗?
弗朗索瓦 是的。
〔吕茜把手伸进弗朗索瓦的上衣口袋。费劲地从里面掏出一块手帕,替他擦脸。
吕茜 你浑身湿透了,你在发抖,不该走这么长的时间。
弗朗索瓦 要是我能脱掉上衣该多好……
吕茜 既然这不可能就别去想了。 (弗朗索瓦想挣脱手铐)别弄了,别想弄断它了。希望会使人难受的。你安静下来,慢慢呼吸,一动也不要动;我就一动不动,使自己平静。这样我不消耗体力。
弗朗索瓦 有什么用?难道为了待会儿受刑时有劲叫得更响!这能保存多少体力?!只剩下这么点时间了,我真想哪儿都去去。 (欲起身)
吕茜 坐着。
弗朗索瓦 我必须兜圈子。只要一停下来,脑子就开始想。我不愿想。
吕茜 可怜的小弟。
弗朗索瓦 (不由自主地依偎在吕茜的膝旁)吕茜,这一切是多么残酷啊。我不能再看你们的脸,你们的脸简直使我害怕。
吕茜 把头靠在我的膝盖上。是啊,这一切是多么残酷啊,而你又是这么年轻。要是有人能对你微笑着说:“我可怜的小兄弟!”那该有多好啊。从前,我可以分担你的悲伤。我可怜的小弟……我可怜的小弟…… (突然挺直身子)现在不行了,忧虑已使我眼泪干枯,我哭不出来了。
弗朗索瓦 别抛弃我。我有时产生一些使我感到羞耻的念头。
吕茜 听着,有一个人能帮助你……我并不感到很孤单…… (稍停)若望和我心连心。如果你能……
弗朗索瓦 若望?
吕茜 他们没有抓住他。他往南去格勒诺布尔了。我们当中只有他能活下来。
弗朗索瓦 那又怎么样呢?
吕茜 他会去寻找其他同志。他们会在别的地方重新开辟工作。等将来战争结束,他们就住在巴黎,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使用贴着自己照片的真证件;人家将用他们的真名实姓来称呼他们。
弗朗索瓦 那又怎么样?算他走运。这跟我有什么相干?
吕茜 他穿过森林下山,山下沿公路长着杨树。他会想到我。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柔情脉脉地思念我。也想你,他会想到你是一个可怜的小鬼。试想一下他在看着你哩,他会掉泪的。 (哭了)
弗朗索瓦 你,你也会掉泪。
吕茜 我哭出的是他的眼泪。
〔稍停。弗朗索瓦突然站起来。
弗朗索瓦 够了,够了,我到头来会恨他的。
吕茜 你以前可是喜欢他的啊。
弗朗索瓦 不像你那么喜欢他。
吕茜 是的,不像我那么喜欢他。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门开了。吕茜突然站起身。一个团丁看了看他们,又把门关上。
索比埃 (耸耸肩膀)他们拿我们开心。你为什么站起来?
吕茜 (重新坐下)我以为他们来提我们了。
卡诺里 他们不会那么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