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兵马俑一号坑第三次发掘和秦咸阳城遗址发掘领队许卫红30年考古“寻秦记”,根据秦兵马俑近30年及秦咸阳城遗址60年的考古发掘成果,拼合出史书上缺失的秦国匠人、军官、公务员、贵族的真实生活场景,发现秦国崛起的秘密,秦人的细致浪漫、超前的节约理念以及对外来文明的兼收并蓄。 真正的考古一线,有太多小说家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来的趣事。秦朝的“中央银行”的造币机竟然是在砖厂垃圾堆被发现的;为了尽力保留兵马俑彩绘,医用手术刀替下了考古手铲;考古专家和村民喝酒,跟盗墓者争文物,与建设方抢工期,在挖掘机铁爪下抢救秦砖,向房地产老总讲述管仲的城市建设理念…… 在博物馆柔和灯光下展出的是国宝,而不被人注意的烂土、残砖、石块同样镌刻着独有的秦国密码。考古从来不是为了探宝,而是透物见人,与古人对话。无论是展出的精美文物,还是无法移动的遗址遗迹,考古人都亲手抚摸过,研读过,唤醒他们内在的生命力和鲜活的故事。
作者介绍
许卫红,毕业于吉林大学考古学系,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现任秦都咸阳城大遗址项目考古领队。曾参加秦始皇帝陵兵马俑发掘二十余年,在任一号坑第三次发掘领队期间,用棉签和医用手术刀“剔”出诸多精彩。 《百家讲坛》“镇馆之宝”主讲人、一席演讲者。已出版《说说秦俑那些事》。
部分摘录:
04 宫殿精装修 咸阳城内的建筑,大段大段的夯土是主体,有的局部也使用土坯。土坯又叫土墼,是利用模具加工成的规整夯土块[1],它的来历可不一般。
西北地区方言称土坯为胡墼。在中原汉人把西域民族统统看作是“胡人”的时候,外来的东西都要加一个“胡”字,比如骑兵军装有胡服,乐器有胡琴,食物有胡饼,家具有胡床。被称为胡墼的土坯,更多、更早的考古实物发现于埃及古王国、两河流域亚述帝国、波斯帝国、中亚和中国新疆等地区。其貌不扬的夯打胡墼背后,隐藏的是外来文明的遗传基因。
土坯和秦始皇陵的水禽鸟、金骆驼,甚至是更早的秦式豪华宝剑一样,总是坦荡地显示秦国对外来文明的兼收并用。不过,和中国北方商末周初的情况一样,咸阳城里的建筑使用土坯的数量很少,仅限于局部,以夯土为主的特点更时时刻刻在强调自身的建筑传统。现在提倡低碳环保,夯土建筑由于无甲醛污染再次成为时尚。传统的一些东西往往就在不经意间传承发扬了下来。
夯土取源于自然黄土,仅仅是建筑体量宏伟,总体上缺乏一些美感。
三号建筑模型俯视
夯土建筑的外表除了普遍涂抹白灰进行初步装修之外,重要的地方还进行了“精装”。按照现代装修分类,精装也包括硬包和软包两部分。
“暖屋绣帘红地炉,织成壁衣花氍毹”。软包有“锦绣被堂”,挂丝织物帷幕,又称壁衣,类同今天的“壁纸”,这在影视剧中是很常见的布景。硬包有地面涂红漆、铺花砖以及“宫墙文画”。
咸阳城的建筑壁画是迄今仅见的秦代绘画原作,在中国古代美术史研究中具有重大的价值。色彩有红、黑、紫、黄、绿、白、蓝等等。使用的颜料有朱砂、石绿、石黄、赭石,甚至是金粉。经检测,大部分为矿物质颜料,也有少量的白色是蛤蜊粉,出土时颜色依然非常鲜艳。图案包括建筑、车马、人物、游猎场景、鸟兽、植物、鬼怪等,变化多样,内容十分丰富。
壁画以三号建筑残存面积最多。这个建筑位于一号建筑的西南角,彼此之间有夯土接连。三号建筑也是巨大的夯土筑成,总建筑面积约7 020平方米。西侧过廊总长32.4米,留存有高0.2~1.08米的夯土墙,两壁装饰的壁画保存相对完整。
壁画摹本[2]
壁画内容有开屏的孔雀、金色的猛虎、依依垂柳,也有硕果累累的桑树和含苞待放的花朵。一只怪兽,高冠,长尖嘴,健硕的肢体,下面是白色的利爪,至今也没有合适的对应种属,大量黑色和局部的白色搭配涂抹,视觉感官冲击力很强。
壁画弥补了夯土建筑视觉美感的不足,但这只是装修之举的表象。在中西方,从古至今,壁画都具有教化和宣传之用,咸阳城也不例外。廊,连接建筑内外,人流量大,采光通透,属黄金广告位。我突发奇想,现代社会的画廊似乎可以从这里追溯……
残块传到考古人的手里,有图有真相,再现了很多当时的场景和制度。比如车马图,每乘车有并驾齐驱的四匹马,马色有枣红、黄和黑三种,系驾方式与秦始皇陵铜车马、兵马俑坑木车相似。画面上驷马扬蹄,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想必正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来源。
秦都成阳三号宫殿遗址出土壁画二马一车
再比如人物形象图。所有人物着装都是外衣长拖扫地,衣服质料轻薄,有随风飘曳的动感,这种衣服实际上并不能称为袍服。袍服有夹层,要内穿(《释名·释衣服》)。内衣不能外穿《诗经·秦风·无衣》。诗句“与子同袍”“与子同泽”,“袍”与“泽”都指内衣,君王和国民同仇敌忾,关系铁到内衣都不分彼此。
壁画人物所穿服装也是五颜六色,有的地方还可以看到白色镶边,胸部留白,像极了后代官服上的“补子”。秦始皇规定,三品以上绿袍深衣,庶人白袍,皆以绢为之。黑色衣服不是谁都能穿。有的影视剧编导对古代服饰礼制一知半解,自作聪明地把秦国弄得上下一片黑,这在当时要被问罪。
有人介绍说壁画的植物类图案有麦穗。我没亲眼见过,真实性不能确定,但麦穗二字却盘旋在脑海很久。因为这与一位潜伏在咸阳城的老牌间谍和水利工程的壮举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