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说起心智,可能会有很多疑问:心智是什么?人类的心智与动物心智有什么不同?我们如何确定非人动物、植物乃至微生物有没有心智?探究心智的方法是什么?复杂的机器能够产生感知吗?《丹尼尔·丹尼特讲心智》这本书综合哲学、人工智能与神经科学方面的前沿知识,带领读者探索心智的本质。 在《丹尼尔·丹尼特讲心智》这本书里,作者用一种烧脑和令人信服的方式帮助读者了解“心智”。全书展现了广阔的视野和清晰的框架,用生动和丰富的例子探讨心智的起源与结构,是一本不容错过的大师级科普读物。
作者介绍
丹尼尔·丹尼特 世界知名哲学家、认知科学家,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塔夫茨大学教授,2001年荣获被誉为“心灵哲学诺贝尔奖”的让·尼科奖。 2010年当选圣塔菲研究所首届受人尊崇的访问学者席位——米勒学者,跨学科开展认知科学和进化生物学研究。 2016年被美国教育网站THE BEST SCHOOLS评选为全球50位最具影响力的健在哲学家之一。 与理查德·道金斯、萨姆·哈里斯、克里斯托弗·希钦斯并称“新无神论四骑士”。
部分摘录:
如何确认自己有没有心智 我们真的了解别人的想法吗?女人能否知道当男人的感觉?分娩过程中婴儿经历了什么?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又经历了什么呢?而那些非人类的心智又会如何呢?马儿想的是什么?为什么秃鹫吃了腐尸却不会感到恶心?鱼被鱼钩钩住了嘴,是不是和你的嘴唇被鱼钩钩住一样疼?蜘蛛能思考吗?还是说,它们就是微型机器人,机械地埋头编织精美的蛛网?从这一点来说,要是机器人做得足够精巧,那它会拥有意识吗?有些机器人几乎可以像蜘蛛一样灵活地四处走动,操纵物体。那么,更复杂的机器人能否像人那样,感觉得到疼痛,并且会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呢?或者说,是否存在某种不可逾越的界限,将机器人(也许还包括蜘蛛、昆虫以及其他伶俐机敏却没有心智的生物)与那些具有心智的动物区分开来?是否除了人类,其他动物全都是没有心智的机器呢?
回溯17世纪,笛卡尔那个臭名昭著的观点(1)就是这个意思。有没有可能是他完全搞错了?有没有可能所有动物,乃至植物,甚至细菌,全都拥有心智呢?
再看另外一种极端情况:我们真的那么肯定所有人都拥有心智吗?考虑一下最极端的情况,很可能你就是全宇宙唯一拥有心智的存在。很可能其他所有人,包括这本书表面上的作者,都只不过是无心智的机器。第一次冒出这个怪念头的时候,我还是个小不点儿。也许你也有过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我的学生里差不多有1/3的人声称自己小时候脑子里也蹦出过这种想法,而且他们还认真琢磨了一番。得知这是一个名叫“唯我论”(solipsism,源自拉丁语,意为“我独自一人”)的常见的哲学概念时,他们常常觉得很搞笑。大家都知道,没人会一直把“唯我论”当回事,但是这个词的确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要是我们知道“唯我论”很蠢,也就是说我们知道还存在其他类型的心智,那我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心智有哪些种类?我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用哲学术语来说,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存在的,是“本体论”(ontology);第二个问题是关于知识的,是“认识论”(epistemology)。本书的目的并不是要一劳永逸地给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而是要说明为什么必须同时回答这两个问题。哲学家们经常提醒人们不要混淆本体论问题和认识论问题。他们说,存在是一回事,而对存在的可能认识是另外一回事。完全不可知的事物也许的确存在,因此我们一定要当心,不能把知识的局限完全等同于存在与否的分界线。这是个不错的一般性建议,我完全同意。但是,我认为我们对心智的了解已经足够,已经明白心智有别于世间万物的一点就在于了解心智的方式。比如,你知道自己拥有心智,也知道自己有大脑,但是这两种“知道”不是一回事。
你知道自己有大脑的方式和知道自己有脾脏的方式相同,都只是听来的而已。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脾脏或大脑。只不过是教科书告诉你所有正常人都有脾脏和大脑,你就断定自己也有。你对自己的心智更加熟悉,熟悉到你也许会说自己就是心智的程度。这一点正如笛卡尔所言,他说自己就是“心智实体”,或者说一个思维实体。书本或老师也许会告诉你心智是什么,但是你没必要非得接受别人的“你有心智”这种说法。要是你曾经考虑过自己是否正常,是否像其他人一样拥有心智,你就会立刻意识到,正如笛卡尔指出的那样,你对这个想法的怀疑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你的确拥有心智。
这说明我们每个人都能发自内心地准确了解自己的心智,却没有两个人能发自内心地了解同一心智。没有什么其他种类的事物是这样为人所知的。而且,目前所进行的全部讨论都是从“我们(你和我)如何了解”的角度进行的,以“唯我论是错误的”为前提。我们(请注意这里的复数形式)对这个前提反思得越多,越绕不过去。那就是不会只存在一种心智,或者是至少不会只有一种同我们一样的心智。
如何确认动物有没有心智 要考虑非人类动物是否拥有心智这个问题,我们得先问一问它们的心智是否在某些方面和我们一样,因为就目前而言,我们唯一有所了解的就是自己的心智。你给自己提个问题,非人类动物有没有flurb(2)?如果你不知道flurb是什么,你就无法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不管心智是什么,它都应该与我们的心智有相似点,否则我们就不能称之为心智。因此我们的心智,我们唯一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心智种类是标准,一切研究都以这个标准作为起点。没有这样的共识,我们就会愚弄自己,说废话而不自知。
我对你说话的时候,就默认把我们俩都包含在有心智者的范畴之内。这个必然的前提创造了或者承认了一个小群体,一个有别于宇宙其他事物的特权群体。这种观念深深地植根于我们的思维和谈话中,天经地义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但是我必须再说上一说。提到“我们”这个词,就说明:你不是独自一人;唯我论是错误的;一定存在“我”的同伴。要是我们把组合变得奇怪一些,就会看得十分清楚:“拂晓时分,我们——只有我和我的卡车,离开休斯敦,上了路。”
奇怪吧。要是说话的这位认为卡车也是个不错的旅伴,可以归入“我们”这个称谓,那他一定非常孤独。要不然,就是他的定制款卡车能让全世界的机器人专家羡慕不已。反之,“我们——只有我和我的狗”这种说法就很容易让人接受,而“我们——只有我和我的牡蛎”这种说法则没人会当真。换言之,我们十分肯定狗是有心智的,却没法相信牡蛎也有心智。
有心智者这个身份提供了一项至关重要的保障,它确保我们拥有某种道德立场。只有有心智者才会在意道德,才会关心发生了什么。如果我对你做了一件你不想让我做的事,这就牵涉道德。这件事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对你很重要。这件事也许没那么重要,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你的诉求没被理会,又或者因为你先做了坏事,我正在公正合理地惩罚你,所以你在乎这件事的事实恰好证明我做得对。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况,你对这件事的态度都会影响道德天平的平衡。如果花儿有心智,那么对花儿来说,我们对它们所做的事情就是重要的,而不只是对那些关心花儿遭遇的人重要。如果谁都不在乎,那么花儿遭遇了什么并不重要。
有些人不赞成这样的说法。他们坚持认为,即使没有拥有心智的东西知道或者在意花儿的存在,花儿也拥有某种道德立场。例如,花儿的美,不论有没有人欣赏,其本身都是一件美好的事物,因此不应遭到破坏。这种说法并非认为花儿的美丽对上帝而言是重要的,或者对于那些我们难以觉察到其存在的事物而言可能是重要的,而是认为美本身是重要的,即使无人在乎,即使它对花儿本身、上帝或其他任何人而言都不重要。尽管我并不认同,但相比于全盘否定这个观点,我更愿意指出它是有争议且不被普遍接受的。反之,要让大多数人认同有心智者的诉求十分重要,不需要太费唇舌。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在道德上非常关注“什么拥有心智”这个问题。任何对有心智者的划分标准进行修改的建议都有重要的道德意义。
我们或许会犯错误。我们或许会将心智错误地赋予无心智者,也可能会忽视身边的有心智者。这些错误的严重程度不尽相同。与室内盆栽植物“交朋友”,或者夜半时分为书桌上休眠的计算机的幸福而忧心无眠,这样过度扩大有心智者的范围,充其量不过是犯了轻信的蠢错误。但是,无视、轻视或否定拥有心智的人或动物的经历、悲欢、壮志难酬、愿望落空,这种做法则是可怕的罪过。毕竟,要是你被当作无生命的物体对待,你又会做何感想呢?请注意,此处反问的逻辑基础是“我们都是有心智者”。
事实上,这两种错误都可能导致严重的道德问题。如果过度扩展有心智者的范围(例如,要是我们认为细菌也有心智,就不能理直气壮地杀死它们了),我们就会为了一些毫无道德重要性的东西,牺牲很多真正牵涉道德的对象(朋友、宠物、我们自己)的权益。有关堕胎的争执正是陷于这样的窘境:一些人认为,显而易见十周大的胎儿有心智,另一些人则认为胎儿显然没有心智。要是没有,就会引发另一场争论:比起一条生了坏疽的腿或是一颗长了脓疮的牙,一个胎儿并不享有更多的权益。那么为了挽救怀着他的有心智者的生命(或者满足其权益),就可以打掉胎儿。不过,如果胎儿的确已经有了心智的话,那么无论如何决定,显然我们都不得不同时考虑胎儿和母体两方的利益。
介于这两种极端做法之间的是真正的窘境:如果不加干预任其发育,胎儿很快就会拥有心智,那么我们应当从什么时候开始考量他即将拥有的权益呢?拥有心智与道德立场这个问题的相关性在上述情况中尤为明显,因为如果确知胎儿患有无脑症,那么大多数人争论的焦点就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当然,只是绝大多数人而已。我不打算在这里解决这些道德难题,只是想说明一种常见的道德舆论如何将我们对这些问题的兴趣放大到远超一般好奇的程度。
此时,道德规范和科学方法是背道而驰的。道德的做法是,宁可错误地扩大有心智者的范围,也不要冒险。科学的做法是,用证据证明被归类对象确实具备相关特质。比如,作为科学家,你不能只是宣称谷氨酸分子(一种参与细胞之间信号传递的基本神经递质)的存在就等同于心智的存在。你得证明这一点,去推翻心智不存在的虚无假设(null hypothesis)(“无罪推定”就是刑法中的虚无假设)。对于何种物种拥有何种心智,科学家们莫衷一是。尽管坚持认为动物拥有意识的科学家接受了这样的举证责任,并且认为通过提出并确认哪些动物拥有意识的理论,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这样的理论得到证明。同时,我们也理解一些人的不安,他们认为这种不可知论的等待观望策略危害了某些生物的道德地位,也就是那些他们确信有意识的生物。
假设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不是鸽子或蝙蝠是否拥有心智,而是左利手人群或者红发者的心智问题。要是有人告诉我们,这些人是否够格进入有心智者的特权群体仍然有待证明,我们就会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同样,要求证明非人类物种拥有心智也会令很多人感到愤怒。但是,如果他们对自己足够坦诚的话,就会承认自己也看到了证实的必要性,比如,有必要证实水母、变形虫或者雏菊是否有心智。因此,我们双方在证实的必要性原则上是一致的,他们感到不快的原因只是,那些与我们十分相似的生物的情况同样需要被证实。我们可以接受在事实确定之前,在态度上包容一些,从而让他们不那么焦虑。可是,要用科学的方法证实你所赞成的“动物拥有心智”假说,你必须付出代价,那就是你赞成的假说也许会被科学否定。
语言,确认心智是否存在的有力证据 不过,你我都有心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怎么知道你有心智呢?因为我使用代词“你”自动称呼那些能理解我说的话的人,而且只有有心智者才能够理解这一点。有些由计算机驱动的设备可以为盲人读书,能把一页只能看的文字转化成一段听得见的声音,但是并不理解那些话的含义,因此,就不能用它们读到的任何一个“你”来称呼这些设备。透过设备发出的声音,“你”这个词称呼的是那些理解这些话的听众。亲爱的读者或听众,我正是通过这种方式知道你拥有心智的。我也有心智,相信我。
事实上,我们平常就是这样——我们根据彼此说的话来排除合理怀疑,解决对方是否拥有心智的问题。为什么言语会如此令人信服?因为这是消除疑问和不确定的最佳方法。要是看见一个人挥舞着斧子,怒气冲冲地向你走来,你就会想:“这个人怎么了?他会攻击我吗?他是不是把我错当成了别人了?我得问问他。”也许他会证实你最担心的事,或者他会告诉你,汽车怎么也打不开(你恰好站在车前),拿斧子回来就是为了砸碎车窗。他说这车是他的,不是别人的,你也许不相信。
不过,要是你不打算逃走的话,再多聊两句,你一定会把情况搞清楚,消除疑问——除非你们俩完全无法交流,比如你试着提问,可他说的是外语。也许,你们两个接下来会借助手势来比画着沟通。如果灵活使用,这些办法也能帮上不少忙,但它们只是语言的拙劣替代品。仔细想想看,要是现场有一位双语翻译,你们两个会多么急于证实那些好不容易才弄清楚的问题啊!有了翻译的帮助,只要几番问答就能消除其余不确定的地方,而且还能增加其他方式无法传达的细节:当他看见你一手抚胸,一手向前推出,他猜你想说自己病了;他不停地追问,一旦他能够打碎玻璃、拿到钥匙,你是不是想要让他带你去看医生。他把手指放在耳朵里,表示听诊器。哈,现在好了,三言两语就全明白了。
人们经常强调两种人类语言之间进行准确可靠的翻译有多么困难。这种观点认为,由于人类文化差别巨大、“无从比较”,因此一个人无法完全领会另一个人的意思。毫无疑问,翻译的不完美总是在所难免,但或许不会影响大局。完美的翻译也许是不可能的。但好的翻译也很常见。我们可以客观地将好翻译和不好的翻译、糟糕的翻译区分开来。好翻译可以使全人类,不论种族、文化、年龄、性别或经历,紧密地联系起来,其紧密程度远超任何其他物种个体间的关系。人类以地球上其他一切生物难以匹敌的方式共享一个主观世界(我们对此十分清楚),就是因为我们能够交流。没有或者尚未具备语言交流能力的人不在此列,所以很难弄清新生儿或聋哑人的主观感觉。
交流可以使我们与他人联系起来。挪威的渔夫、尼日利亚的出租车司机、80岁的修女、天生失明的5岁男童、象棋大师、风尘女子、战斗机飞行员,他们的体验我们都能知之甚多。相比之下,我们对海豚、蝙蝠甚至黑猩猩的体验(如果有的话)的了解要少得多。无论分布在地球各处的人类存在多么大的差异,我们都能够探究并交流这种差异性。无论一群比肩而立的角马多么相似,它们都不能够对彼此的相似性有所了解,更不要说差异性了。它们无法交流。虽然它们可以肩并肩地经历相同的事情,却不能像我们一样分享这些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