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江户神田的三岛屋,在这里你可以说出你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不需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只需要倾诉的话语和认真聆听的耳朵。所有故事都会永远封印在我的心底,我向您保证。 于是,不可预期的访客陆续上门。即将结婚的幸福女孩,却分享一座会拆散恋人的池子?大病初愈的退休商人,竟和会变换外貌的房子纠缠一生?濒死老翁在离世,何以拼命吐露与哭泣不休的婴孩的孽缘?无法替母亲送终的少年武士,怎么凭吊背负特殊使命的母亲?丧夫不久的妇人,为何想起能够把脸借给亡者的伯父…… 藉由聆听种种业果及生活百态,接触世上的黑暗,随著一次次经验累积,与形形色色的人产生连繫,不断成长。 那些说出的故事将随风而逝,听过即忘。无论好坏,无论开心亦或是难过。 你准备好了吗?欢迎来到“三岛屋”。
作者介绍
宫部美雪 Miyabe Miyuki 日本知名作家,连续11年当选“日本人气女作家”。 《邻人的犯罪》,荣获第26届《ALL读物》推理小说新人奖。 《魔术的耳语》,荣获第2届日本推理悬疑小说大奖。 《龙眠》,荣获第45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火车》,荣获第6届山本周五郎奖。 《理由》,荣获第120届直木奖。 《模仿犯》,荣获第52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等6项大奖。
部分摘录:
勾魂池 每到神无月(十月)亥日,江户市内便会举行“开暖桌”仪式。
阿近从位于川崎驿站的老家“丸千”旅馆来到江户,在神田三岛町的提袋店三岛屋住下,至今已是第二次迎接开暖桌。一早,家人和伙计全聚在店面后方的一个房间,祭拜过防火的爱宕神,便打开储藏室,取出暖桌。
“大小姐来到这里,转眼已一年,时间过得真快。”
三岛屋有三名女侍。掰着手指不知该怎么数,喃喃感慨的,是资深女侍阿岛。接着,是今年夏天才来到店里的新人阿胜。两名年岁相仿、辈分相当的中年妇人像这样凑在一起,往往会看对方不顺眼,形同水火。但她们之间毫无心结,个性意外契合。鲁莽的阿岛搭配沉稳的阿胜,无论是劳心或劳力的工作,两人都能相辅相成,办妥一切。
第三名女侍是阿近。这个芳龄十七的姑娘,是三岛屋店主伊兵卫的侄女。以学习礼仪为由,老家将她托付给三岛屋的伊兵卫照料。因此,她大可仗着此一借口,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没人会说闲话。但阿岛幽默风趣、阿胜温柔体贴,一起工作比较开心,于是阿近加入其中,也束起衣带干活。真要说哪里感到困扰,顶多就是明明一起工作,阿岛和阿胜仍唤她“大小姐”,让她有点不自在。
三岛屋当初是靠伊兵卫挑担叫卖一手建立的,妻子阿民也功不可没。如今阿民依旧亲自握剪刀、拿针线,白天待在工房,跟工匠与裁缝女工一同工作。
“你婶婶的小腿长着厚厚的裁缝茧,不妨叫她让你见识一下。”
在叔叔伊兵卫的怂恿下,阿近向婶婶央求过,但至今尚未如愿。
“这个嘛……哪天你改变心意,展现出提袋店大小姐应有的架势后,再开口邀我一块儿去巡礼箱根七汤(1)吧。要是办不到,我就不给你看。”
于是,阿近一直没能看上一眼。对可爱的侄女宠爱有加的夫妇俩,不仅是生意人,还是工作狂。而他们底下的伙计,自然也是性格相似的人才待得久。
“阿胜,在我们店里啊,就算煞有介事地取出暖桌,大伙儿也不会好好坐在暖桌前。”
一早便开始忙碌,等到夜气冷冽时,便觉得睡意浓重。与其窝在暖桌前,不如直接钻进被窝睡觉。店内全是这样的伙计。
“真没意思。”
难怪阿岛会如此感叹。
“这是应景的摆设。放在这里,光看就觉得身子都暖和起来。”阿胜微笑道。
三岛屋有三处会放暖桌,分别是店主夫妇的起居室、亲戚或生意伙伴等不需特别照顾的客人用的小厢房,以及工房里工匠和裁缝女工聚在一起的地方。全属于地上型暖桌,没有地下型暖桌(2)。三岛屋是出租的,十一年前出租时,里头的房间原本设有地下型暖桌,但伊兵卫嫌维护麻烦,索性直接填平。
这天,用来取暖而非烧开水的火盆,和暖桌一起搬出来。火盆数量不少,而且是收在仓库里,不是储藏室里,得先清洗擦拭一番,再仔细确认摆在店面和供客人用的火盆会不会显得寒碜,连童工新太也来帮忙。
“啊,这个有金鱼图案的烤手盆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店里的。”
“阿岛姐,请看一下。这是裂痕吗?”
“噢,那个古伊万里烧(3)去年就有裂痕了,但老板娘对它情有独钟。”
“我喜欢这个画有手球图案的。”
“很美吧。”
“小新,在客人面前,你有没有遵守规矩,自称‘小的’?待了这段时日,你该注意讲话的措辞了。”
阿近等人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旁的阿胜数着大大小小的火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阿胜姐,怎么啦?”
“大小姐,我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不过,火盆能多买一两个吗?只要小火盆就行。”
“应该没关系,你打算放哪边?”
“我想放在茅厕旁,”阿胜回答,“当然,用火我会特别小心的。”
阿近与阿岛互望一眼,阿岛开口问:“为什么要替茅厕保暖?”
“那种地方要是太冷,对身体有害。”
一般住家的茅厕都位于北侧。正值准备过冬的时节,总感觉寒意从脚底往上蹿,每去一趟茅厕,就会猛打喷嚏。
“对了,八十助先生提过,自从腰受过伤,进出茅厕变得十分不方便。”阿近附和,“尤其是天气寒冷时,似乎更难受。”
八十助是三岛屋的掌柜,称得上是伊兵卫的心腹,长得又瘦又小,有一对如算盘珠子般频频转动的瞳眸。去年腊月他伤了腰,之后才来三岛屋的阿胜不清楚事情始末。
“伤得严重吗?”
“有点严重。他在很有趣的情况下跌了一跤。”
想起当时的情景,阿近仍忍不住嘴角轻扬。但在八十助眼中,那是一场灾难,阿近实在不好意思笑。
“我娘常说,风寒都是从后颈或膝窝潜入体内。在茅厕这种阴冷的地方,要是能保持脚底的温暖,就能百病不侵。”
阿岛抽动肉鼻子:“膝窝在哪里?”
“就是膝盖背面。”
阿胜真是博学——阿岛与新太不约而同赞叹。阿胜的出身和到三岛屋当女侍之前的生活,相当与众不同,所以见多识广,不足为奇,但听她亲口提起母亲的事还是第一次。
“既然这样,小新,请你跑一趟工房,询问老板娘的意见。如果老板娘同意……”
“我就直接去今井屋买。”
今井屋是附近一家二手家具店。
“不可以完全按对方开的价钱买,要好好杀价!”
“是,包在‘小的’身上!”
在捎来凛冬将至讯息的寒风中,新太飞奔而去。
吃完午饭,伊兵卫将阿近唤至起居室。他似乎刚从外面返家,已换好衣服,短外罩(4)挂在衣架上。
“真是的,叔叔怎么不早点儿叫我来帮忙……”
说到提袋店,江户市内有两家名店,分别是池之端仲町的“越川”,以及本町二丁目的“丸角”。如今的三岛屋,紧跟两家店之后,排行第三,但伊兵卫仍保有昔日挑担叫卖时的悠哉性情,像更衣和一些杂务,他都不会叫人来帮忙,而是自行打理。
“这没什么。对了,阿近,接下来有事要忙喽。”
刚刚伊兵卫外出与人见面,对方突然提起百物语的事。
“这种事原本不急,只是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待机会,今天和我不期而遇,实在再巧不过,我马上邀来说故事。和先前一样,对方会在未时(下午两点)造访,你去‘黑白之间’准备一下。”
阿近为叔叔朝长火盆里添木炭,并在上头架铁壶。一旁的伊兵卫像是要赶她走,口吻相当急促。
“是您的朋友吗?”
“嗯,人品没问题。这次又是跳过灯庵自己找来,那位蛤蟆仙人应该会不太高兴,但也顾不了那么多。”
“我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到头来,叔叔依然瞧也没瞧暖桌一眼。阿近耸耸肩,赶往“黑白之间”。
“黑白之间”是待客用的厢房。爱下围棋的伊兵卫常邀棋友前来对弈,因而得名。“黑白之间”成为三岛屋“奇异百物语”(现今在一小部分人之间颇有名气)的舞台,是在阿近到来后的事。
去年春天发生了一场悲剧,导致阿近不得不离开老家。婚礼在即,未婚夫却遭形同阿近青梅竹马的男子杀害。无论是凶手或是受害者,都是与她从小友好的年轻人,所以她一直没发现存在于两人心中的疙瘩和误会。除了悲伤,阿近更是自责,失魂落魄。双亲实在不忍,想着换个环境,接触不同的人,或许阿近能重新振作。于是,他们将阿近托付给住在江户的叔叔婶婶照料。
起初,伊兵卫与阿民不晓得怎么对待伤心的阿近。阿近魂不守舍,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眼前都是无尽的黑暗。然而,看到每天在三岛屋辛勤工作的伙计,以及他们充满活力地做生意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不能像个人偶般坐着不动,便像女侍一样干起活来。
当时,在一个曼珠沙华(5)盛开的日子,伊兵卫有急事非外出不可,偏偏他刚好邀请棋友到家中对弈,只得吩咐阿近代替他招呼客人,便匆匆离去,留下不知所措的阿近。然而,那名来访的棋友,或许从阿近那远比现在阴郁的眼神中,察觉她的失魂落魄,或感受到了些什么,突然将长年积压在心底、不曾向任何人提及的过往,娓娓道来。
那不可思议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阿近。说故事的客人,由于吐露尘封多年的心事,仿佛卸下看不见的重担,获得慰藉。那份慰藉的温热,也为阿近的心灵点亮了一盏灯。
伊兵卫从中窥见一丝光明。
面对心碎的年轻侄女,普通的安慰和鼓励不管用,不如借着这种方式,让她听闻街坊的奇谈、人们行为的业果、形形色色的生活百态,从而厘出思绪,修补受伤的灵魂。这样或许反倒是个好方法。
于是,聆听者只有阿近一人,一次只邀一位客人来说不可思议的故事,奇异百物语从此展开。
奇异百物语的成立,没有严格的规定。说故事的人依照自身的意愿讲述,想隐瞒部分细节无妨,要更改登场的人名与地点也没问题。说完,离开三岛屋即可。负责聆听的阿近会告诉叔叔婶婶“这是今天听到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向他们转述,之后不再重提。故事的真伪一概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