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从人类能够驶入海洋开始,海盗就出现了。任何一种文化、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它的船只在海水中放下过一支桨、在海风中升起过一张帆,它就肯定与海盗斗争过。作者以地理大发现时代为背景,生动重现了美洲海盗的“黄金时代”,他以细腻的笔触、电影镜头般恢宏大气的构图,还原了那些令人兴奋的冲突和海上战争。从最臭名昭彰的“黑胡子”,到命途多舛的基德船长,再到暴虐成性、喜欢折磨俘虏的爱德华·洛,这些海盗明星的传奇经历照亮了航海史上那个迷人的时代。
作者介绍
埃里克·杰·多林(Eric Jay Dolin)毕业于布朗大学,主修生物和环境研究,在耶鲁大学森林和环境研究学院获得环境管理硕士学位后,又取得麻省理工学院环境政策和规划博士学位。曾任美国环保署项目经理,在美国和英国从事环境顾问工作,他的大部分作品反映了他对野生动物、环境和美国历史的兴趣,如《美国和中国最初的相遇》《皮毛、财富和帝国》《利维坦》《政治的浑水》《蛇头》等。
部分摘录:
1726年4月末,约翰·格林船长(Captain John Green)终于准备起航了。最后一些食物、淡水和物资也被运上停泊在宽阔的牙买加金斯顿港(Kingston Harbor)码头的“伊丽莎白号”(Elizabeth )。格林和他的十六名船员打算横跨大西洋,到非洲的几内亚海岸(Guinea Coast)运送一船奴隶,这些奴隶正是支撑牙买加这个岛屿上残暴经济的主要劳动力。牙买加那些面积巨大且利润丰厚的甘蔗种植园都是靠数以万计的奴隶来完成极为辛苦的甘蔗收割和加工工作的,他们生产的产品满足了越来越多大英帝国国民在喝茶、喝咖啡及做蛋糕时加入甜味剂的渴望。绝大多数幸福的消费者并不关心提升味觉享受背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种植园奴隶的死亡率非常高,所以种植园主们需要不断补充新的奴隶,才能满足不断增长的对糖的需求。如果没有像格林和他的船员这样的人提供的服务,牙买加的经济最终会陷入停滞。 [1]
“伊丽莎白号”从牙买加岸边湛蓝的海水中驶离后不久,麻烦就开始了。格林船长和他的大副托马斯·詹金斯(Thomas Jenkins)很快引起了大多数船员的敌意,船员们声称格林和詹金斯“给他们安排了繁重的工作”,还“把他们当作狗一样……野蛮地对待”。 [2] 二十七岁的水手长威廉·弗莱(William Fly) [3] 利用了这种愤怒的情绪,开始策划一场哗变。5月27日深夜,当“伊丽莎白号”已经航行至距离美洲海岸几百英里远之后,弗莱和他的同谋者们决定,发动攻击的时候到了。
凌晨一点刚过,负责执勤的弗莱发出了信号。因知道即将发生的暴力事件而神经紧绷的弗莱和另外四人一起大步走过主甲板,接近了正在掌舵的莫里斯·坎顿(Morrice Cundon)。弗莱倾身贴近坎顿,在后者耳边低声地威胁道:“该死的家伙,你敢动一下或喊一句,我就把你的脑袋打碎。” [4] 为了强调自己的威胁不是一句空话,弗莱还撩开上衣,露出了插在腰里的枪。呆若木鸡的坎顿眼看着弗莱和紧随其后的船员亚历山大·米切尔(Alexander Mitchell)沿舱梯走到甲板下面,朝着船长的舱房去了。
这两个哗变者粗暴地弄醒了床上的格林船长,不顾他的激烈挣扎,硬把他拖到主甲板上。当他们即将把他扔进大海时,格林尖叫道:“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水手长,不要把我扔下船去,如果你这样做,我会下地狱的。”十分享受自己新获得的生杀大权的弗莱,冷酷地命令船长跟着他说:“主啊,请怜悯我的灵魂。” [5] 然后,弗莱、米切尔和一个姓温思罗普(Winthrop)的船员就将格林推出船舷。不愿接受命运的船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紧紧地抓住主帆的控帆索 [6] 。然而,这只把他的死期推迟了一小会儿。当船长吊在海面上荡来荡去的时候,温思罗普抡起箍桶匠的大斧子,斧头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砍断了这位倒霉船长的双手,他整个人随即落入海中。
哗变者心中的嗜血因子仍在叫嚣,此时他们要找的是下一个受害者——詹金斯。舵手塞缪尔·科尔(Samuel Cole)向这位大副喊话说:“无耻小人,从你的船舱里出来!”但詹金斯刚刚听到了格林抵抗行刑者的声音,所以他根本不会听从这个要求。相反,詹金斯开始恳求道:“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放我一条活路吧。” [7] 结果,詹金斯也被哗变者拖到主甲板上,温思罗普用尚染着血的斧头敲碎了詹金斯的肩膀,还在将大副扔进海中的同时大喊:“他应该去追随他的指挥官!”在水中一起一伏的詹金斯还在呼救:“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扔给我一条绳子。” [8] 不过没有人会救他。哗变者们控制了这条船,将它重新取名为“名望的复仇号”(Fame’s Revenge )。他们的海盗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在选举弗莱为船长之后,海盗们设定了到美洲近海水域寻找猎物的新航线。“名望的复仇号”是一艘双桅横帆船,这种规格的船还有个名字叫“鸟嘴船”(snow) [9] 。它算不上什么有威慑力的大船,船上总共只有四门加农炮和两门放在底座上的回旋炮,不过这些装备的威力已经足够实现船员们的犯罪计划了。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弗莱和同伴们夸耀地称自己为“冒险家” [10] ,他们在北卡罗来纳和新泽西之间掠夺了三艘商船,在此过程中还囚禁了一些俘虏。 [11] 俘虏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是商船“博内塔号”(Bonetta )的前船长威廉·阿特金森(William Atkinson),他当时正搭乘这些被俘船只中的一艘前往波士顿。由于阿特金森对当地水域非常熟悉,弗莱让他做出一个选择:要么为“名望的复仇号”领航,前往新英格兰;要么被海盗们“打碎脑袋” [12] 。
阿特金森不情愿地接受了这项任务,在6月12日前后,弗莱要求他把这艘鸟嘴船驶向马撒葡萄园岛(Martha’s Vineyard),因为海盗们想要到岛上补充淡水和木材。然而,阿特金森心中却另有打算。他故意错过了马撒葡萄园岛,然后又错过了楠塔基特岛(Nantucket)。直到船已经开出很远,弗莱才意识到他们偏离了既定航线。弗莱因阿特金森的欺骗而怒不可遏,甚至扬言要杀了阿特金森,但他清楚自己不能杀死这个船上最好的领航员,所以他让阿特金森继续前行,并命令他设定一条前往新斯科舍(Nova Scotia)的新航线,那里是新英格兰渔船聚集的地方。如果一切顺利,弗莱就可以在那里抛弃笨拙缓慢的“名望的复仇号”,换一条速度更快、行动更灵活的船。
早在故意偏离航线之前,阿特金森心中就已经有了盘算。他渴望有机会夺下这条鸟嘴船,而且他已经和其他几个俘虏分享了这个还未完全成型的计划。实际上,阿特金森过去就经常设想,如果自己的船被海盗俘获了他该怎么做。他已经下定决心,一旦被俘,他会先“迎合”海盗以获取其信任,“直到抓住反抗他们的机会”。 [13] 阿特金森需要的只是一个突破口。
6月23日早晨,“名望的复仇号”行驶到新斯科舍以南约六十英里处的布朗斯浅滩(Browns Bank),这里是新英格兰渔民最喜欢的、能够捕捞最棒鳕鱼的地方。“名望的复仇号”上高高飘扬着被公认为象征着海盗的黑旗,弗莱和他的手下很快就突袭了一艘来自马布尔黑德(Marblehead)的斯库纳纵帆船“詹姆斯号”(James )。不过弗莱想要的是速度更快的船,所以当另一艘看起来很好的斯库纳纵帆船进入他的视线时,弗莱让大部分手下驾驶“詹姆斯号”去追那艘船。
弗莱对一艘速度更快的船的渴望成了给他带来毁灭的根源。当时,“名望的复仇号”上只剩三名弗莱的手下,其中一人还能听他差遣,另一个因涉嫌阴谋哗变而被关起来,第三个已经烂醉如泥。与此同时,船上的俘虏人数却达到十五名,而且其中一些没有受到任何束缚。
“詹姆斯号”搭载着海盗们去进行劫掠勾当后不久,站在“名望的复仇号”船头的阿特金森就通知弗莱,说自己看到远处又出现了一艘渔船。考虑到这可能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所以阿特金森只是假装自己看到了更多的船。阿特金森激动地告诉弗莱,说他很快就会“拥有一支船队” [14] 。当原本站在接近船尾的高甲板上的弗莱表示反对,说自己从小望远镜中只看到一条船时,阿特金森叫他到船头来仔细看看。弗莱的举动证明他既不是一名出色的海盗,也不是什么辨识人心的能手,因为他把两支装有子弹的手枪和一柄长剑都留在高甲板上,毫不怀疑地和阿特金森一起来到船头,然后坐在绞盘上,拿出小望远镜观察海面上的情况。
当弗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搜寻船只上时,阿特金森抓住这个毫无防备且没什么反抗能力的海盗首领,将他的手臂反剪在身后。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同样决心一有机会就要反抗海盗的俘虏冲上来,控制住了弗莱,这让阿特金森有机会冲到船尾取来一把属于弗莱的枪。他用枪指着弗莱,冷冷地对他说:“如果不立即束手就擒,你马上会被打死。” [15]
听到这里发生了混乱,唯一一名还忠于职守的海盗沿着梯子爬上主甲板。阿特金森迅速转过身,用枪托猛击这个海盗的头部,并在另一名俘虏的帮助下,把他也制服了。弗莱和他的追随者们很快都被铐上铁链。他作为海盗船船长的短暂、血腥,几乎是闹剧般的职业生涯就突然地终结了。
阿特金森立即设定了前往波士顿的航线。与此同时,“詹姆斯号”上的海盗们则震惊地看着“名望的复仇号”正离他们远去。他们驾船一直追赶到深夜。但阿特金森是一名技术娴熟的水手,他在夜色的掩护下甩掉了追随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名望的复仇号”上的人都会听到弗莱连续不断的咆哮。他“诅咒自己,诅咒生他的人”,还诅咒“上天……审判他的上帝,(以及)所有对英国人展现慈悲心(或放过他们)”,而不是一抓到他们就把他们都杀死的海盗。他还希望“地狱里的所有恶魔都能现身,把这条船带走”——他无疑认为那样的命运也好过船到港后自己要面临的结局。 [16]
6月29日,“名望的复仇号”停靠在波士顿, [17] 这里是美洲殖民地上最大、最具活力的港口。戴着镣铐的海盗都被送到城中的监狱里。那座阴沉沉的石砌建筑有三英尺厚的墙壁,还有一个巨大的用橡木和铁制成的大门,开启这扇大门的钥匙足有一英尺多长。 [18] 迅速召集起来的特别海事法庭于7月5日做出判决,弗莱和他手下的两人因犯海盗罪被判处绞刑,剩下的一个,也就是那个醉酒的船员则被免于死刑,因为事实证明他只是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笨蛋。
判决做出后的一周内,海盗成为镇上最流行的话题,也是科顿·马瑟(Cotton Mather)提供宗教服务的重点对象。马瑟是自己家族中的第三代清教徒传教士,也可以算是美洲殖民地中名气最大的人。他去探望了几名被判处死刑的囚犯,并恳求他们摈弃过去的罪行,在上帝面前悔过。马瑟声称这是能让他们在执行绞刑后“避免在地狱里受折磨” [19] 的唯一方式。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日,马瑟在波士顿的基督教堂[Christ Church,今天的老北教堂(Old North Church)]布道,他谴责海盗的罪恶行径,赞美全能和仁慈的上帝的法则。两名遵从马瑟的恳求、已经做出忏悔的海盗也聆听了布道,并成了坐满教堂长椅的教区居民的怜悯对象。不过弗莱拒绝出席,还声称“他不想被暴民们盯着看” [20] 。弗莱甚至还厚颜无耻地告诉诚恳但唠唠叨叨的马瑟,说他不能忏悔,不能否认自己过去的行为。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悔意,所以不能“对世人撒谎” [21] 。
两天后,一辆马车来到监狱,将罪犯转移至他们将被处决的港口边缘。尽管“闷闷不乐、怒火中烧的” [22] 弗莱已经绝食近一个星期,只偶尔喝点儿水,但他的精力却令人意外的充沛。一名目击者说“弗莱以一种充满勇气的方式轻快地跳上马车” [23] ,而他的两名同案犯则表情严肃地爬上车。成千上万的人在街道两边排成长队,迫切地想要亲眼见证这场耻辱的游街。马瑟说弗莱打算“勇敢地迎接死亡” [24] 。他手里举着一小把花束,甚至还恭维了沿途的一些观众。他“灵活地爬上(绞索下的)平台”,并对聚集的人群微笑。然后,为了彻底展示自己所谓的勇气,他指责刽子手“干不好自己的工作”,然后亲自给绞索重新打结,好让它能正常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