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本书是彭信威教授研究中国货币史的经典之作,分八章讲述了从殷商时代到清末中国货币的沿革发展,对每一个历史时期的货币制度、货币购买力、货币理论、信用等都做了深入研究,内容涉及经济、社会、政治、文化和心理多方面,从货币角度展现了中国历史发展脉络,是一部包罗万象的货币通史巨著。对于中国经济、金融及历史领域的研究者、学习者、爱好者,本书不仅提供了重要参考,而且是十分值得珍藏的经典。
作者介绍
彭信威,我国著名的货币史学家和钱币学家。毕业于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后赴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进修。解放前先后就职于南京内政部、上海神州国光社、国立重庆大学、重庆复旦大学等部门,历任国民政府行政院农村复兴委员会专员、上海经济调查所副主任兼《社会经济》月刊总编辑等职。曾以驻美特派记者身份参加第一届联合国大会。通英、俄、日、法、德等诸国语言,尤精英语。解放后任复旦大学、上海财经学院教授,著有《中国货币史》等多部著作。
部分摘录:
春秋战国时期的铜铸币 春秋战国期间,铜铸币广泛通行。这些铜铸币总共有四个体系,即布币、刀币、环钱和所谓蚁鼻钱。
布币是由农具铲演变出来的,可能是镈字的同声假借字,镈是古代农具的名称,古诗中有“庤乃钱镈”的句子。后人以为布字是取其流布的意思,大概出于附会。布币的发展,经过两个重要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铲形,首空可以纳柄,所以称为空首布。第二个阶段,布首已不空,而变成扁平,所以可称为平首布。过去的钱币学家把这两个阶段的布币并立,作为分类的根据,那是不妥的,应当从时间的先后来看,不应当看作同时流通的两种布币。[最新电子书免费分享社群,群主V信 1107308023 添加备注电子书]
空首布中又有许多种类,其中有些也是代表发展上的先后。最早的是一些特别粗大的布,身长连首有达十六厘米半的〔106〕,而且纳柄的空心一直通到布身的腹部,肩圆底平,两面都没有文字,同农具的铲最为接近。这种古布不像是西周以后的东西。也有肩平底圆的,比较小。这种布出土很少,但也可能在出土后,被人作为铜料镕化了。大概是由正式农具演变成货币的过渡形式,也可以说是最早的布币。古布的特点是在大小、厚薄以及形状等方面没有标准。一般说来,自然是大样的在先,但到底最初的空首布出现于什么时候,这是一件难以断定的事。实际上生产工具和专用货币的界限是难以划分的。我把它定在平王东迁的前后。近代出土以安阳一带为主,那是古代冶金工业最发达的地区。
另有一种大型的空首尖足布,布首特别长,两肩上耸,两足尖,多数没有文字,少数有文字的为数目字以及日、工、吕、甘丹等。近年发现一枚多字的〔107〕,时间大概要晚一点。这种布出土比较多,而且形式比较整齐划一,时代要比前面一些古布晚,但更可能是使用地区不同。因为这种布出于太行山以北。
普通的空首布形状比较小,最大的重三四十公分**,普通的在三十公分以内,小型的在二十公分以内,都有文字。这种布币大概流通于春秋时期的关洛一带,一般人认为是周制。但货币的产生是自发的,不是周朝政府制定的。这点由币形的不一致和币面文字的内容可以看出来。
普通空首布据其形状有平肩和斜肩,底部既非平底,也不是尖脚,而成一种弧形。据其文字的数目则有一字和多字;据其文字的内容则有纪数、纪干支以及其他意义尚不明的文字。纪数的文字自一到十都有,这种数目字不是指重量或价值,大概是一种记号。纪干支的也相同,不必一定是纪年份。另外有许多字如上、下、土、贝、金、城、松、武、戈、平、行、周、雨、益、羊、大、公、日、君、乌、是、谷、西、月(或刀)、州、田、古、山、白、止、阳、高、乙、木、屯、留、工、目、成、于、氏、共、亘、化、七、丘、卢、朱、商、示、侯、、货、贸、当、富、吉、鬲、吴、口、耳、同、鼎、宗、宋、群等,有几十百种,不知什么用意,其中有些字可能是纪地名的,如屯字、留字、乌字等。还有许多字不可识,历代钱币学家虽多方钻研揣测,也得不到一致的意见。
空首布中,有些比较小型的,上面有两个字,如济釿、釿、(武)釿、武寽、安臧、东周、同是、武安、官考、卢氏、贸丘等,大概多系地名;这可以说是后出的。另有一种有多字的,旧释为棘甫小化,实际上变化多端,或正或反,笔画破碎,不知到底是几个字。有时作,似乎是反文。如果后两个字是小化或少化,那么,除了地名之外,还有纪值的意思。化原是刀币区的货币名称或货币单位,现在布币也称化,那就值得注意了。这种布有特别大样的。
空首布上的文字,许多不能辨识,能识的也不尽知其用意。就是一些可以断定为地名的,也不能全部确定它们的地望,因为春秋战国时期的地名有许多失传的,另有一些两地同名的,这些只有靠发掘来证明。根据清代以来钱币学家的著录,空首布大抵都出于关洛,即现在的陕西、河南。但根据币面的地名,似乎山西、山东、河北等省也有铸造,如益字布和釿布似乎是齐国(今山东省)所铸,可是没有关于山东出土空首布的记录。这里面可能是由于文字解释的错误,也可能是有出土而无著录。过去钱币学家是不关心钱币出土地点的,少数关心的人也只问钱币商人,有一个人说是中州出土,大家就说是中州出土。河北北部从来不见有人说有空首布出土,但近年北京西郊修路,曾挖掘出大批空首布〔108〕。
空首布在春秋时期大概还是一种民间的东西,当时文献中也不提,古诗里虽然提到贝朋,却没有提到刀布。《卫风》的所谓抱布贸丝,是指布帛之布,是实物交换,不是指刀布的布。《周礼》所载的布,如果不是捏造的话,也是布帛的布,不是刀布的布。铲币的称为布,大概是在战国期间的事,那时布币已广泛地通行,因而受到统治阶级的重视,名之为布。《管子》书中所提的“束布之罚”,才是指刀布的布。
到了战国时期,在布币的形制上,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变革,由空首变为平首,由大变小,这是合乎发展规律的。平首布中也有大型的,但数目很少,而且也没有空首布那样大。
平首布中有一种方布,除布首外,几乎是四四方方,最接近空首布,应当是最早的平首布。一种一面只有一个“白”字,另一种有八个字,过去有人释作邓廿五左邑半金化,但传世的几枚,文字篆法都不一样,只能认出头两个字是“白釿”,其余不可识。有人企图从左边读起,不知为了什么。为方便计,可名之为“白釿方布”。白字可能是柏字的省笔字,当时有柏人的地名,战国时属赵。这种方布遗留很少,不能看作是一种常制。另有一种平首布,底下成弧形,也同某些空首布相像,似乎也是早期的平首布,上面的字像是“京”字。
战国时期的布币,绝大部分是有足布。从形制上讲来,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是尖足布,第二是方足布,第三是圆足布,第四是釿布。此外还有当寽布和一些杂形布。这些布币不但形制上不同,流通地区不同,而且流通时期也可能有先后。不过先后不是承继性的,而是交织着的。
有足布中,似乎以尖足布比较早。它是空首尖足大布蜕化而来的,流通地区偏于北方,以赵国为主。空首尖足大布连首中的黄土在内重约三十七公分,平首尖足布大型的重约十三公分,小型的只有六七公分,而且铜质很脆。
尖足布上都有文字,以两个字的居多,几乎都是地名。可以确定为赵国的有甘丹(即邯郸)、晋阳、武安、(或作兹、畿、等)、氏(或作氏)、城、釿、(即蔺)和离(離)石;属于魏国的有平周、皮氏、中阳、莆子;此外还有大阴、大阴半、平州、西都、中都、阳、大阳半、武平、寽邑、商城等。其中甘丹、、氏、大阴、晋阳、邪等有大型的。这些大型的尖足布都是赵国的。而且在发展上看来,似乎是先有大尖足布,然后才有小尖足布,因为有些小尖足布上还铸明作半枚用。例如和氏两地所铸的尖足布,大型的上面只有字或氏两字,而小型的则为半或氏半等字样。可见最初的小布是作为大布的一半铸造出来的,后来小布适于流通,就成了标准的单位,而且也不再铸明“半”字了。所以氏半应当是在氏之前。同时也可以看出:尖足布是由赵国开始铸造,而为魏国一些地区所采用。尖足布的背面往往有数目字。
方足布应当是从普通空首布演变出来的,但少数方足布似乎是从尖足布发展出来的。例如豕韦、氏、大阴、平周等。尖足布的特点除了足尖而外,还在布首有两道平行的直纹,方足布只有一道直纹,但上列几种都有两道直纹,而且两足虽方,却现出尖足的痕迹,布身也比普通方足布窄,同尖足布相近。大概有些用尖足布的地区,觉得尖足布在流通上不顶方便,因而改为方足。当然不是说:在方足布出现以后,尖足布就被淘汰了。有些地区还是保留尖足布的形式。两种布不一定有先后承继的关系,而是少数地区的特殊情形,或受到方足布的影响,或受到圆足布的影响。
方足布是最通行的一种布,形状比尖足布要小,每枚平均只有五六公分重,铜质比尖足布坚韧。铸造这种布的地方有安阳、平阳、中都、中阳、、离石、长子、屯留、高邑、垣、平周、皮氏、高都、莆子、北屈、梁邑、宅阳、乌、邬(或乌邑)、露、大阴、贝(释齐贝、文贝或丘贝)、贝、奇氏、郕(或成邑)、王氏、酸枣、平邑、平贝、尹氏、尹阳、阳城、壤阴、阳其(或其阳)、北、北其、马雍(或马服邑)、阳邑、安、木邑、贝邑、封化、土易、氏邑、王易、易、(中邑)、中、平备(平原)、郙氏、郢、武邑(或越邑)、邑、氏、城、同是(铜鞮)、子邑、平阴、示邑、曾邑、朱邑、涅、辛邑、鲁阳、丰邑、涿等,还有许多不可识的地名。大体上也是属于赵、魏、韩三国。有少数属于燕国地名的大概是公元前3世纪中叶赵军攻打燕军的时候所铸的。小方足布中以安阳、平阳和宅阳等地铸造得最多,它们大概是当时的商业中心。其中安阳和梁邑有大型布,重为小布的一倍。但性质可能和大尖足布不同,而是作为小布的倍数。小布的背面多没有文字,只有垣等布是例外。此外有(或戈邑)、益昌、纕坪、坪阴(?)、匋阳等布,虽可归入方足布一类,但形制上有点特别。布比较大,背面有“一半”二字。益昌布和纕坪布比较小,而匋阳布则比较厚。益昌布和莆子布有铅质的。一般认为涿、益昌、纕坪、坪阴、匋阳等布是燕国所铸。这些布的形制的确同其他小方足布有别,比较小样。近年又发现一枚四个字的小布,文作“右明新”,第四字有人释冶〔109〕,前两字见于明刀,应为燕布,而形制同益昌、纕坪等布相像。可是益昌的益()字同空首布上的益()字不同,从前有人释为恭昌,如果确是益字,那只证明为燕国的特殊写法。燕国使用过布币,由出土情况可以证明。除北京近郊发掘的空首布以外,易县曾有大量方足布出土。辽宁的朝阳也有相当的刀布出土,以益昌为最多,此外还有安阳、梁邑、武安等,当然也有刀币,包括尖首刀和明刀。除朝阳外,还有旅大、鞍山、沈阳、抚顺、锦州等地,所以分布很广。朝阳属于燕国的辽西郡〔110〕。
圆足布的种类和数量都少。它的特点是圆肩圆足圆裤裆。铸造地点有晋阳、氏、、离石、大阴等。一般圆足布首是不应有竖纹的,而晋阳、氏和大阴的布首也有两道竖纹,而且两肩和两足的圆味也和其他圆足布不同,这使人疑心圆足布是从尖足布蜕化出来的,大概同上面几种方足布一样,还是尖足布地区受到圆足布的影响。这种影响是相互作用的,就是道地的圆足布如离石,有时也在布首铸两道竖纹。
圆足布有大小。例如离石布,小的重约九公分,大的十八公分。布则大小种类很多,似乎没有一定的等级,每枚自七公分到十八公分。也许曾发生减重的事,以致大小轻重错出。圆足布正以字布为最多,形制上也有大的差别,有些是小裤足管,而且张得很开。
圆足布中,有带孔的,在布首和两足上各开一个圆孔,俗称三孔布。这种布的铸造地有安阳、鲁阳、上专、下专、上苑、上阳、下阳、北九门、阿、、(或释文雁乡)等。除了三孔以外,背面也有特点。普通圆足布背面多有数目字,而三孔布的背面却有纪重或纪值的文字,大布背面有“一两”二字,小布有“十二朱”三字。因此三孔布在中国货币史上有其特殊的重要性。它是最早的朱(后作铢)两货币,而朱两是秦国所用的货币单位,所以它可能是秦国的货币。
上面三类布币,一向被钱币学家认为是正统的。其余的都被称为异形布。其实釿布自成一类,虽然形制不一律,但它铸明釿的单位,成为一个重要的体系。只是这一体系同上面三种体系有区别,它不是从形制上来分的,而是根据它的货币名称或单位来分的。
釿布大概是晋国或晋国一些地区的货币名称或价值单位,战国时期为魏国和它的邻国所采用。铸造这种布币的地方有安邑、甫反(蒲板)、文安、阴晋、晋阳、(梁?)、京(?)、虞、共、垣、氏等。它们的形制有各种各样,主要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方肩圆裤裆,如甫反、文安、阴晋、等;另一种是圆肩圆裤裆,如安邑、虞、共等。晋阳和京兼有两种形制,而垣又不同于这两种形制,它是方肩,裤裆接近裤足。氏和垣相像而斜肩。至于白釿布的形制更是特别,它不属于这一类。釿布一般分为三个等级,即半釿、一釿、二釿,但共和氏只见到半釿的,垣只见到一釿的,也许其他等级还没有发现。
关于釿字,过去的钱币学家有释作金化的,有释作斤金的,都不对。这字见于周坪安君鼎,空首布中有釿、济(?)釿和釿,只因许慎在《说文》中把它解作剂断的意思,似乎同货币没有关系。所以到底为什么用它作为货币单位,长久没有解决。坪安君鼎上有“五益六釿及釿四分釿”的文字,这文字有些费解,釿字似乎是用作重量单位。而各种釿布的重量并不一样,且不谈几种空首布,单是平首的釿布就是轻重不等的。一釿布中,安邑有重到十七公分以上的,这要算是最重的了。虞自十一公分多到十六公分多;自十公分到十六公分;阴晋约十四公分;晋阳约十三公分;甫反十二公分;京十一公分。这些重量只是根据实验称出来的,不是标准重量,也不是平均重量。半釿布的重量并不等于一釿布的一半,二釿布也不等于一釿布的二倍。例如文安半釿竟有十九公分重,文安一釿也差不多;而安邑二釿只有二十九公分。尖足布中还有釿,更轻。所以要想从钱币上来研究釿的标准重量恐怕是徒劳无功的。问题在于:釿字到底是不是重量单位。《集韵》说:釿与斤同。《正字通》说:斤是一种工具,“以铁为之,曲木为柄,剞劂之总称”。《孟子》也说:“斧斤以时入山林”。《庄子》有“于是乎釿锯制焉”。可见斤或釿是一种生产工具。《周礼·冬官考工记》提到“宋之斤”。天君鼎上有“斤贝”二字,有人说是指布和贝两种货币,等于睘卣上的“贝布”。但布币同斧头不相像。于是有人说砍木的斤是锛,作为农具的斤是小锄〔111〕。可是又同坪安君鼎铭文的意义相抵触。而且釿、济釿和釿同其他空首布一样,是铲形。也许斤或釿本是生产工具,由生产工具发展成为货币。有些地方借用为重量单位。
釿布以安邑布为最多,但半釿布一般都少见,形制也不同,可见不是同时铸造的。有一种安阴布,形制和虞布相像,两者都有外郭。不过安阴布上没有釿字。似乎有两个等级,小型的只有安阴两字,或在阴字之下有一个“一”字,大小和半釿布差不多。大型的在阴字下面有一个“二”字。这一类布币似乎应当归之于釿布一类,小型的是安阴一釿,大型的是安阴二釿。大概是后铸,减重,把釿字也省去了。安阴二釿只有十四公分,和普通一釿布差不多。
平首釿布的铸造时期大约在公元前4世纪前后,因为铸造釿布的地区如阴晋、晋阳和蒲板等都在公元前4世纪后半为秦国所取得,除非釿布为秦国所铸,否则应在这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