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外星人神秘造访地球后离去,留下六个高辐射、高污染的造访区。
二十多年来,凡接触者,或皮肤剥落而死,或生下畸形怪胎。僵尸纷纷从附近的墓地中爬出,游荡在人间。
可仍有一些人,为了生计游走在杀机四伏的造访区,倒卖外星人留下的高科技物品,过着刀头舐血的生活。
他们 被称为“潜行者”。
对死亡的恐惧、对金钱的贪婪、对命运的愤懑……他们在折磨中渐渐扭曲,走向崩溃。
然而,如果人类的这场浩劫,不过是外星人一次无心的路边野餐,所有的苦痛挣扎,所有绝望中的微弱希冀,还值得吗?
作者介绍
阿卡迪·斯特鲁伽茨基(Аркадий Стругацкий,1925-1991)
鲍里斯·斯特鲁伽茨基(Борис Стругацкий,1933-2012)
俄罗斯科幻泰斗,世界科幻文坛绝无仅有的双子星。为纪念二人在科幻文学上的贡献,第3054号小行星以其姓氏命名。
哥哥阿卡迪以翻译日本名著成名,弟弟鲍里斯为天文学家,1957年起开始联袂创作科幻小说。二人早期受波兰科幻大师莱姆影响颇深,此后,逐渐将俄罗斯文学传统融入科幻类型,擅用荒诞、讽刺手法,作品中充满深刻的道德思辨和社会思考。
1972年,其代表作《路边野餐》问世,轰动世界科幻文坛。1979年,被电影大师塔科夫斯基改编为经典电影《潜行者》,剧本由兄弟俩亲自操刀。令人震惊的是,书中以“外星人造访区”隐喻核污染,而电影拍摄外景地塔林也恰恰曾遭核污染,包括导演塔科夫斯基在内的三名主创都受此影响,数年内相继去世。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件爆发。问世于14年前的《路边野餐》,竟成了这场人类大浩劫的残酷预言。
部分摘录:
雷德里克·舒哈特,23岁,未婚,
国际外星文化研究所哈蒙特分所实验室助理。
那天,我们俩正在贮藏室里,当时天色已晚,没有多少事可做了。脱掉实验服之后,我就可以像往常一样去“甜菜汤”酒吧喝点小酒。我已经忙得两个小时没抽烟了,工作都已做完,烟瘾又发作了。于是,我掏出一根烟,倚在墙上放松片刻。而他还在搬运那些外星珍宝,装满一个保险箱,锁好,封装,然后继续装下一个。他从运输车上取下一个个空盒子,从各个角度仔细检查(顺带一提,这些盒子可真他妈沉,每个都有14磅[1]重),接着,他咕哝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架子上。
他已经鼓捣这些空盒子很久了,但我认为,这种工作对于人类毫无益处可言。换作是我,肯定早就辞职,去找一份薪水相同的其他工作了。不过,如果仔细想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空盒子的确是一种令人迷惑不解,甚至可以说是神秘莫测的东西。我自己就处理过很多次这玩意儿,但每次看到,依然会禁不住惊叹不已。其实,那只是两张茶碟大小、四分之一英寸[2]厚的铜制圆盘,二者大约相距18英寸,中间空无一物。我的意思是: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你可以把手伸到两张圆盘中间,如果被那东西搞得精神失常的话,甚至还可以把脑袋伸进去。它们之间的空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空”。尽管如此,其中一定有某种类似于力场的东西,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把两张圆盘压到一起,或是把它们拉开。
不,朋友们,要是没亲眼见过,跟你们描述起来就很困难。因为它看起来太简单了,尤其是当你终于说服自己你的双眼并没有在耍你的时候。上帝啊,描述空盒子就像给别人描述玻璃杯,或者酒杯是什么样:甭管怎么扭动手指都比画不清楚,到最后,你只能极度沮丧地咒骂几句作罢。行吧,我们就假定你已经知道它们的样子了。如果你还不清楚,那就找一份研究所的报告看看,每份报告里都有关于这种空盒子的文章,并附有照片。
不论怎样,基里尔已经在空盒子上耗了快一年了。我从一开始就跟他共事,但我现在依然不明白他鼓捣这些东西是要干什么,当然,坦白讲,我实际上也没怎么费心费力去搞明白。让他自个儿先弄清楚,把问题都解决掉,之后我也许会听他讲讲。但到目前为止,我只明确地知道一点:他决意要把空盒子大卸八块,用酸液将其溶解,用压力机将其压碎,或是用烤箱将其熔化。然后他就能搞懂它们是怎么回事了,他会被荣誉的光环所笼罩,他的成就会震动整个科学界,令科学同人欣喜万分。但据我所知,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离这个目标还远得很。到目前为止,他依然毫无进展,却已经筋疲力尽,脸色灰白,沉默寡言,眼睛也变得像病狗眼睛,甚至还眼泪汪汪的。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会把他灌得酩酊大醉,领他到一个妙龄女郎那里放松一下,第二天早晨,再给他灌些酒,随后带他去更多的姑娘那里玩玩,如此反复,到了周末,他就能彻底恢复正常,健康如初,生龙活虎。只可惜,这种疗法对基里尔并不适用,就连提议一下都没必要,他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
所以,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们俩在贮藏室里,我望着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他,为他感到难过至极。这时,我拿定了主意,但那些话不像是我主动开口,更像是自动从我嘴里蹦出来的一样。
“听着,”我说,“基里尔……”
他正举着最后一个空盒子站在那里,那副姿态像是要爬进去似的。
“听着,”我说,“基里尔,如果你搞到一个装满东西的空盒子会怎么样,嗯?”
“装满东西的空盒子?”他重复道,眉头紧锁,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是的。”我说,“是你一直惦记的磁流阱,它是几号来着?对,77B号物体。只不过里面有些东西,蓝色的。”
我能看得出来,他有点儿心动了。他抬头眯眼看着我,泪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智慧的微光——他很喜欢如此形容自己。“等等,等等,”他说,“充满东西?一模一样的空盒子,只不过里面充满了东西?”
“没错,正是如此。”
“在哪里?”
我的基里尔彻底恢复了,健康如初,生龙活虎。“咱们去抽根烟吧。”我说。
他立即将空盒子塞进保险箱,砰的一声关上门,把钥匙转了3圈半,将保险箱锁好,然后跟我一起回到实验室。如果是空盒子,欧内斯特愿意付400块钱现钞购买,如果是个装满东西的空盒子,我可以把那浑蛋的钱包榨干。但信不信由你,我压根儿就没动过卖给他的念头。因为在我的诱导下,基里尔又活了过来,浑身上下活力四射,还没等我给他点上烟,他就兴奋得高声欢呼,一步四阶地下了楼。总之,我把该说的都跟他说了:它长什么样,在哪里,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到手。他迅速拿出一张地图,找到我说的车库位置,手指放在上面,同时长久地凝视着我。当然,他立刻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不过这倒也没什么难的……
“雷德,你这家伙!”他笑着对我说,“好吧,那就赶快搞定吧。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去。我申请一艘悬浮艇和一张9点钟的通行证,10点钟咱们就能出发。怎么样?”
“可以,”我说,“那么另一个人要带谁?”
“我们干吗要带另一个人?”
“没的商量,”我说,“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要是你发生意外怎么办?那可是造访区啊。必须遵守规定。”
他大笑一声,又耸了耸肩:“你决定就行。毕竟你比我更懂。”
没错!他这么说其实是迎合我:我们才不需要带上第三个人呢,我们要自己去,我们要秘密进行,不引起任何怀疑。但实际上我很清楚,研究所的人决不会结对进入造访区。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到里边之后,两个人干活,第三个人监视,出去后,当他们问起其间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他得出面证明。
“要我说啊,我会带奥斯丁去。”基里尔说,“不过你可能不想带他。还是说带他也行?”
“不行,”我说,“除了他,谁都行。你可以下次带他去。”奥斯丁这人并不坏,在他身上勇气和懦弱兼而有之,但我觉得他死定了。这个没法跟基里尔解释,可我很清楚:奥斯丁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把造访区完全摸透了,所以他很快就会出岔子并断送性命。他可以尽管去造访区,但不能跟我一起。
“行吧,行吧,”基里尔说,“那就叫滕德尔怎么样?”滕德尔是他的实验室第二助理,那人还不赖,遇事沉着冷静。
“他年纪有点大啊,”我说,“而且他有孩子——”
“那没事。他原先去过造访区。”
“好吧,”我说,“那就滕德尔吧。”
聊完后,他仍然待在原地仔细研究地图,而我则飞奔向“甜菜汤”酒吧,因为我饿得肚子咕咕直响,嗓子也干得要命。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9点到单位,向值班警卫出示我的工作证。那警卫是个身材健壮的中士,去年有一次他喝醉后调戏库塔,我就攥着拳头揍了他一顿。“嘿,”他说,“雷德,他们正在满研究所地找你呢——”
我客气地打断他。“‘雷德’不是给你叫的,”我说,“休想跟我套近乎,你这头瑞典大猩猩。”
“我的天哪,雷德!”他惊愕道,“大家不都这么叫你吗!”
一想到即将进入造访区,我就焦虑起来,酒也彻底醒了。我抓住他的肩带,骂他是狗娘养的,又言辞激烈地问候了他的母亲。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把证件还给我,然后便不再寒暄。
“雷德里克·舒哈特,”他正色道,“安全部部长赫尔佐克上尉命你立即去他那里报告。”
“这就对了嘛,”我说,“这么说就好多了。继续努力,中士,你很快就会升为中尉的。”
与此同时,我吓得都要屁滚尿流了。威利·赫尔佐克上尉(绰号“阉猪”)为什么要在工作时间见我?好吧,我这就去报告。他的办公室在三楼,装饰得相当不错,窗户上装有横杠,跟警察局似的。威利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一边叼着烟斗吞云吐雾,一边在打字机上胡乱地敲着。角落里,有个警佐正在金属柜里翻找着什么。我从未见过他,肯定是新来的。在我们研究所里,像他这种警佐的数量比师部里的还要多,全都身材健壮,面色红润。他们不需要进入造访区,对国际事务毫无兴趣。
“您好,”我说,“您要找我?”
威利抬头瞥了一眼,然后将打字机推到一旁,又把一个巨大的文件夹放到面前,开始翻阅起来,好像我不存在一样。“雷德里克·舒哈特?”他问。
“是我。”我回答道,紧张得想要大笑一声以缓解尴尬。
“你在所里工作多久了?”
“两年,马上就三年了。”
“有亲人吗?”
“我无亲无故,”我说,“我是个孤儿。”
他转向那个警佐,厉声命令道:“卢默警佐,去档案室把150号档案拿过来。”警佐对他敬了个礼就出去了。威利砰的一声合上文件夹,语气阴沉地问:“你又干起老本行来了,对不对?”
“什么老本行?”
“你他妈的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们又接到对你的举报了。”
不会吧,我心想。“谁举报的?”
他怒视着我,不耐烦地把烟斗在烟灰缸里敲了敲。“不关你的事,”他说,“作为你的老朋友,我警告你:不要再干那个勾当了,金盆洗手吧。如果他们再逮住你,肯定得把你关上半年不可。之后,他们会把你踢出研究所,休想再回来,明白吗?”
“我明白,”我说,“我明白得很。但我没想明白的是,究竟是哪个狗娘养的告发了我……”
然而,他又把我当空气了。他对我的话未予理会,抽着刚刚被敲空的烟斗,同时自顾自地翻阅起那个大文件夹。这时,卢默警佐拿着150号档案回来了。“谢谢你,舒哈特,”威利·赫尔佐克上尉说,“情况我都了解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