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18世纪后半叶,一种有意识的浪漫风格兴起,与正统古典风格长期斗争,是艺术史上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克拉克为我们介绍了十几位“剧中人物”,从大卫、安格尔到德加,从席里柯、戈雅到罗丹,详析这些个性鲜明的艺术家如何置身于古典与浪漫之间,演绎欧洲历史上这场影响深远的艺术之争。近三百幅绘画 及雕塑作品、引人入胜的讲述,艺术与人生相交织,展现出两种艺术风格之间抗衡的张力,也揭示了二者互相交融的一面。如克拉克所说,“每一位古典艺术家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浪漫主义艺术家在挣扎着逃离”,反之亦然。
作者介绍
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1903—1983)
20世纪杰出的艺术史家、作家、策展人、纪录片主持人。二十七岁即任牛津大学阿什莫尔博物馆馆长,三十岁出任英国国家美术馆馆长,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主持了战时艺术家计划,保障了艺术收藏品的安全。战争结束后,曾任牛津大学斯莱德教授。进入20世纪50年代,创作了多部艺术类电视纪录片并担当主持人。1969年,随着首部关于艺术的大型彩色电视纪录片《文明》的面世,成为享誉世界的艺术大师。2014年,英国泰特美术馆举办专题展览纪念肯尼斯•克拉克,称誉其为“具有世纪影响力的英国艺术大家”,并感谢他在“将艺术带给大众”事业上做出的杰出贡献。
部分摘录:
艺术批评家们喜欢说,过去的伟大艺术家实际上是我们自己的创造。每个时代都会从他们身上提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抛弃其余的东西,哪怕被抛弃的是艺术家的同时代人(甚至是艺术家本人)最看重的东西。这是老生常谈,尽管并不完全正确,每个艺术家也不尽相同。我们看康斯特布尔,很可能就像他的第一批赞助人看他一样,但对于透纳而言,上述说法是正确的。事实上,我们最喜欢的透纳画作,有四分之三在他的生前都没有展出过,其中许多画作直到他死后五十多年才被抢救出来或被人们看到。迟至1939年,在国家美术馆的地窖里又发现了大约五十幅被卷起来的,一度被认为是旧油布的透纳画作。清洗之后,它们才变成了我们今日与之对话的透纳作品。它们给人们的印象完全在于光线和色彩,没有可辨别的题材,也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分散我们对纯粹感觉的注意力。它们是现代绘画。然而,我敢肯定,除非我们认真地观察过我们的先辈所仰慕的那类透纳画作,否则我们对透纳的理解,甚至对透纳的欣赏都是不完整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记住,认识透纳本人并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透纳作品的罗斯金,首先赞美的是透纳身上的诗意元素。透纳是诗歌的伟大读者,尤其是詹姆斯·汤姆森、艾肯赛德和拜伦的诗歌。他从这些诗人那里取材,在他展出的画作中,从整体的构思到最微小的细节,都是根据某种诗意而设计的。至少在这一点上,他遵循了“画如诗”(Ut Pictura Poesis)的古典教义——绘画必须是可见的诗。而在其他各个方面,他都是一位极端的浪漫主义者,他通过色彩激发我们的情感,从而再现了所有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的情绪,包括华兹华斯、拜伦,以及后来的雪莱。
透纳生于1775年4月25日的圣乔治节。他的父亲是狭窄的伦敦侍女巷里的一名理发师,罗斯金在《现代画家》某些最动人的篇章中,曾将透纳的成长经历与另一位伟大的色彩学家乔尔乔内的成长经历进行了对比。乔尔乔内是在威尼斯长大的。“一座大理石之城,我说对了吗?不,毋宁说是一座镶满了翡翠的金色之城。的确,目之所及的每一个尖顶和塔楼,都金光闪闪、碧玉镶嵌。”然后是透纳:“在考文特花园的西南角附近,有一个方砖砌成的坑洞或井道,它由一组紧密排列的房屋组成,房屋的后窗能照进几缕光线。”的确如此,但一个小男孩不需走太远,就可以置身于考文特花园市场的鲜花和蔬菜之中,而如果他跑起来,五分钟就能够到达泰晤士河边,可以免费搭船到伦敦桥下的神秘森林,那是一片船桅之林,罗斯金说,它比松树林或桃金娘树丛更能激发想象力。罗斯金继续想象这个小男孩朝着船漂去,到了船下,爬上船。“这是除了天空之外,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看到的美好事物……这些船上还居住着耀眼的生物——红脸水手,他们拿着烟斗出现在船舷上,就像真正的骑士出现在城墙上。”
这些就是埋藏在男孩透纳心中的体验:卷心菜和西红柿的颜色,互相缠绕的绳索的线条,水和光的运动。这些无意识的记忆在一些晚期作品中依然存在,比如在一幅名为《彼拉多洗手》的画中出现的卷心菜、西红柿和芹菜。当然,船桅和船舷也出现在一百幅画中。很早的时候,他的父亲,那位理发师,就发现儿子有绘画的天赋。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收入来源,于是像莫扎特的父亲一样无情地剥削他的儿子(获得了更多的物质利益)。几年后,透纳创作出了最具市场收藏价值的作品——风景如画的水彩画。
我无需详述哥特式建筑的水彩画为什么会在1780年代如此流行。它们是浪漫主义运动感伤阶段而不是暴力阶段的一部分。许多艺术家已经在这一类型上获得成功,但青年透纳的天赋和实践能力使他在几年内就超越了前人。他的第一幅画做作又传统,到了1797年,他画的水彩画,比如其中一幅《伊文尼修道院》(图175),至少可以说是需要大量的技巧。不用说,这些作品非常受欢迎。透纳的作品再也没有像他二十一岁时那样受到如此一致的好评。这正是收藏家们想要的,也是他们此后一直想要的:传统的东西画得很巧妙,没有对流行的设想造成丝毫干扰。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如何观看的话,或许会在他的画中看到原创性的危险迹象。在索尔兹伯里大教堂回廊(图176)的窗饰上,有透纳的不安节奏。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到了1798年,透纳告诉法灵顿——一位19世纪英国艺术界的记录者和好事者,他的订单多得无法完成。1799年,他被选为皇家美术学院的会员。
此时,当地形水彩画达到成就的顶点,第二个透纳已开始出现。在透纳对城市的反复逃离中,正是其中的第一次,也就是1797年对约克郡山谷和湖区的考察,成为了透纳职业生涯的转折点。罗斯金仔细想象过,对于一个在考文特花园狭窄嘈杂的环境中长大的男孩来说,那些壮丽的景象给他的心灵带去了平静和解放。1798年,皇家美术学院展出了一幅巴特米尔湖的画(图177),它在构图、光线和情感上都蕴含着许多透纳元素,与华兹华斯的《抒情歌谣集》恰好同时出现。诚然,这种相似性仅仅停留在表面。透纳对自然的态度基本上是悲观的、灾难性的,而华兹华斯的态度(尽管有《序曲》中偷船的情节)则是乐观的、目的论的。然而,大约有十年的时间,透纳确实创作了大量华兹华斯风格的作品,从《阿宾顿》的抒情氛围到更为坚定的决绝和独立精神,这一点在《研究之书》(Liber Studiorum)系列版画作品中(图178)得到了体现。虽然在我们对透纳的现代概念中,这一点很容易被遗忘,但《研究之书》旨在证明他的灵活多样,它们也是(可以说)其作品的第二种罗斯金式解释的基础:透纳首先是自然主义的大师。回顾他后来画作中的迷雾和幻景,这似乎是一种奇怪的错觉,但支持这一观点的人比人们想象得要多。1807年左右所画的泰晤士河谷的迷人画作,就属于这一时期。直到1813年,在经历了两年的暴风雪和火山喷发之后,他仍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创作一幅杰作,不过,事实上《霜晨》(图179)中充满了含而不露的事件,它显示了透纳戏剧性诗篇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