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从此以后》 长井代助是一个没有稳定职业的“多余的闲人”,靠着向父母和长兄伸手要钱度日。大学毕业后,30岁了也没有家室,也不曾谋职工作。年轻时的他态度消极,曾把相爱的女人三千代让给了朋友平冈。可是,他们婚后并不幸福,孩子也夭折了。代助决心挽回自己的过失,要娶遭难的三千代为妻,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心》 作品讲述了“我”认识了一位“先生”,在与他有过一些交往后,逐渐熟络并成为“忘年交”。后来,“我”接到“先生”的一封长信(其时“先生”已不在人世),信中“先生”对“我”讲述了他在大学时代同朋友K一同爱上了房东漂亮的独生女儿,后来“先生”获取芳心,K却因此而自杀。结婚后,“先生”时常遭受良心和道义的谴责,最后也自杀身亡。
部分摘录:
不知是谁慌里慌张地从门前跑过,代助听到这个脚步声时,头脑中立刻显现出一双大大的悬浮在空中的木屐。但是随着脚步声的远去,那双木屐也渐渐地从脑海中消失。接着,代助醒了过来。
往枕边一看,一朵重瓣的山茶花飘落在榻榻米上。代助昨晚躺在床上,确实是听到山茶花窸窸窣窣飘落的声音。那声音好像皮球从天花板上丢下来似的。或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吧,但为慎重起见,他还是把右手搭在心脏部位确认心跳是否正常,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稍许,在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一朵花的颜色,仿佛有婴儿头那般大小,好像突然记起什么来似的,急忙在睡梦中按住胸部,又开始检查心脏的跳动。睡梦中检查胸部搏动已成为他近来的习惯。心跳依旧稳定清晰。他按住胸部,想象着在心脏的跳动下那温暖的、有红红的血液缓缓流动的景象。他认为这就是生命,他的掌心正在压抑着流动着的生命。这犹如走动着的钟表发出来的声响,传到他的掌心后,就感觉像是引诱自己步入死亡的警钟。如果听不到死亡的警钟且能一直活下去的话,如果装满血液的袋子不同时用来盛满时间的话,自己该有多么逍遥自在啊,活着的乐趣也绝对会享受不尽。但是……代助不由得毛骨悚然。他不是那种只靠在想象血液的推动下就能使得心脏安然无恙、平稳跳动从而继续求生存的男人。他有时候在睡梦中把手放在左边乳头下面瞎琢磨,如果一铁锤砸到这儿的话会怎么样。他虽然健康地活着,但是竟然认为自己现在还活着的事实如同奇迹般侥幸。
他把手从心脏处移开,拿起枕边的报纸。从被窝里拿出双手,把报纸左右展开一看,左边画着一幅男人正在砍女人的图画。他立刻把目光移向其他页,但是那里又用大号字体刊载着关于学校暴动的新闻。代助看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倦怠了,他把报纸轻轻放在被褥上,然后点上一支烟,从仅有五寸长的被子中爬出来,拿起榻榻米上的山茶花,立起来举到鼻子前,嘴巴、胡须还有鼻子的大部分都被遮挡了起来。浓浓的烟雾萦绕在山茶花的花瓣及花蕊周围。他把花朵放在洁白的床单上,站起身来往浴室走去。
他在浴室认认真真地刷了牙。他常常为自己排列整齐的牙齿沾沾自喜。他脱光衣服,把胸部和脊背擦得干干净净。他的皮肤天生光泽鲜亮。每次晃动肩膀或者抬高手腕时,局部的脂肪都会稍稍彰显出来,就好比刚刚细致地抹掉涂在身上的香精油一般。他也因此十分满足。下一步将浓浓的黑发分开,即使不打油他那头发都能轻松打理,非常有意思。与头发一样,他的胡须也很细软且表现得天真无邪,很体面地占据嘴巴上方领地。代助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胖乎乎的脸,抚摸了两三次,那动作好比女人擦油抹粉时一般。实际上如果有需要的话,他都可以涂抹装扮,以肉体傲视他人。他最讨厌罗汉般的骨骼和脸型,每当照镜子时,都为没有生成那般模样而庆幸。当别人夸他长得标致时,他也丝毫感觉不出难为情。如此这般的他正超越旧时代的日本。
大约三十分钟后,他坐到餐桌旁,边喝着热乎乎的红茶,边往烤面包片上涂抹黄油,这时一个叫门野的学仆捡起报纸,叠好并拿了过来。门野刚把折成四折的报纸放在坐垫旁,就听见他用夸张的腔调喊着:“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这个学仆一抓住代助,就是“先生、先生”地使用敬语。刚开始代助还苦笑着抗议过一两回,而他只嘿嘿一乐,不一会儿又“先生、先生”地叫起来,代助拿他没办法只好随着他了。不知不觉中代助也就习惯了,现在只有门野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叫他先生。站在门野的立场上思考一下,代助也终于明白,当称呼自己的主人时,除了先生之外实际上再没其他合适的词汇了。
“是不是学校暴动的事情啊?”代助一脸镇定地吃着面包。
“您不觉得很痛快吗?”
“是抵制校长的吧!”
“嗯,是要他辞职吧。”他的腔调里流露出喜悦。
“即使校长辞职,又与你有何相干?”
“可不许开玩笑哦。如此计较得失可没意思噢!”
代助依旧吃着面包。
“孩子,你认为是那校长的可憎而遭到抵制,还是因为其他的得失问题而遭到抵制的呢?”他边说边拿起铁壶往泡红茶的杯中添加开水。
“我不知道,先生您清楚吗?”
“我也不清楚。虽然如此,但我知道现在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发动暴乱的。孩子,这也是一种权宜之计,明白吗?”
“啊,真的是这么回事吗?”门野稍稍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代助也只是沉默不语。门野是一个不怎么灵活的孩子,即使你说明得再详细,再深入,他从头到尾也只是表现出“真的是那么回事吗”的样子,他到底是理解了你的话呢还是没有,丝毫不得要领。代助对这个学仆也是含含糊糊,尽量不去刺激他。另外,门野既不去学校也不学习,一天到晚出来进去的,无所事事。有时候代助也管教他,“你学点外语什么的也好啊”,他总是“是这样吗”“是那么回事吗”,从不毅然决然地说“我要做”。而且,这种头脑懒惰者是不会明确做出回答的。代助也不是为教育门野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对他也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幸运的是,门野虽然头脑懒惰,但是手脚倒是勤快,对于这一点代助倒是挺受用的。不仅仅是代助,就连常年在这儿的婆婆最近也得到门野莫大的帮助。因此,他俩的关系现在非常融洽,当主人外出的时候,两个人还常常闲聊。
“阿姨,你说先生到底想做什么呢?”
“像他这种水平的人,做什么都能成功。你犯不着为他担心。”
“我倒没有担心。只是感觉他还是做点儿什么的好。”
“可能打算结婚后,再慢慢寻份差事做吧。”
“不错的想法。我也好想每天读读书、听听音乐,乐哉乐哉地生活啊。”
“你也想?”
“不读书也好。只是想如他那般逍遥快活。”
“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没办法啊!”
“是这么回事吗?”
又是这种腔调。门野搬到代助这儿的两周前,这位年轻的单身主人与这位食客之间有过下面这样一段对话。
“孩子,你上过学吗?”
“原先上学来着,现在不了。”
“都去过什么地方啊?”
“去过什么地方?哪里都去过,但总觉得都很无聊。”
“刚开始就厌倦了吗?”
“哎,是这么回事。”
“那么,你也没有想过要学习吧?”
“是的,一丁点儿的这种想法都没有。而且最近我家家境也不怎么好。”
“听说我家婆婆和你母亲认识?”
“是的,以前是邻居。”
“你的母亲也……”
“我的母亲也做微不足道的临时工,由于近来经济不景气,她的情况好像也不怎么乐观。”
“好像也不怎么乐观?你们不是在一起生活吗?”
“在一起是在一起,但她很啰唆,所以也不想打听什么。她一讲话,就叨叨个不停,烦死个人。”
“你哥哥呢?”
“我哥哥在邮局上班。”
“你们家就这几口人?”
“还有一个弟弟。在银行供职,也就比勤杂工稍微强点。”
“那这么说目前只有你一个人无事可做?”
“哎,是这样的。”
“那么,你在家都做什么呢?”
“基本上都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就去散散步。”
“其他人都在拼命挣钱,只有你自己蒙头大睡,不感觉对不起他们吗?”
“没有啊,没有这么想过。”
“你们家很和睦吗?”
“反正没有吵过架。很奇妙吧?”
“可是,你的母亲和哥哥应该希望你尽早独立生活吧?”
“或许吧。”
“你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啊。这是真实的你吗?”
“那当然,我可不是撒谎的料。”
“你可真是个‘悠哉派’啊。”
“是吗?您说我是‘悠哉派’?”
“你哥哥今年多大了?”
“算起来,他今年年底就该二十六岁了。”
“这么说的话,也到娶媳妇的年龄了。等你有了嫂子,也打算这么混下去吗?”
“到时候再说吧,我也没什么头绪。‘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有其他什么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