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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配与抵抗艺术-电子书下载

人文社科 2022年6月23日

简介

无权者与有权者之间的对抗充满了欺骗——无权者假装恭敬有礼,有权者则故意夸大他们的名望与掌控能力。如果仅接受这些表面价值,我们将无法把握权力关系中的各种矛盾、紧张和内在可能性。
通过考察世界各地文学、历史学、政治文化中的实例,著名政治学、人类学者詹姆斯· C·斯科特深入探讨了支配者与从属群体的公开剧本及潜隐剧本之间的联系、区别和界限。出于各自的利益考虑,有权者与无权者会心照不宣地在公开互动中合作共谋,这使得公开剧本往往带有程式化和仪式化的色彩。相对地,任何从属群体都会在其苦难之中创造出特定的潜隐剧本,这些发生在后台的话语、姿态与实践代表着他们对支配者的某种权力批判。与此同时,有权者亦会发展出他们的潜隐剧本,即那些使其统治得以维系但又不能公开承认的措施和观点。
斯科特指出,在公开剧本和潜隐剧本之间最具分歧的地方,话语和权力关系会得到最为显著的表露;两者的交界之处,则是支配者与从属者持续斗争的重要地带。这部里程碑式著作,将修正我们对从属、抵抗、霸权、民间文化和反叛背后的各种观念的理解,并为权力关系的研究提供一条新的路径。

作者介绍

詹姆斯·C·斯科特(James C. Scott,1936— )
美国耶鲁大学政治学和人类学斯特林教授,农业研究项目主任,美国人文与科学院院士,2020年阿尔伯特·赫希曼奖获得者。研究领域包括农业与非国家社会、从属政治与非政府主义等,主要研究对象为东南亚农民及其抵抗各种统治形式的策略。另著有《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东南亚的反叛与生存》(The Moral Economy of the Peasant: Rebellion and Subsistence in Southeast Asia)、《弱者的武器: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Weapons of the Weak: Everyday Forms of Peasant Resistance)、《国家的视角: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是如何失败的》(Seeing Like a State: How Certain Schemes to Improve the Human Condition Have Failed)、《逃避统治的艺术:东南亚高地的无政府主义历史》(The Art of Not Being Governed: An Anarchist History of Upland Southeast Asia)等。

部分摘录:
即使在现代民主社会中,“向权力说出真理”(Speak truth to power)这一表达仍然具有某种乌托邦的味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一表达很少得到真正实践。弱者在有权者面前的遮遮掩掩,几乎不是什么惊奇之事。可以说,这种事无所不在。实际上,它是如此普遍,以至于会出现在很多情境之中,在这些情境中得到实施的那种权力扩展了权力的通常意涵,几乎超出了人们对于权力的通常认识。常规的社会交往礼仪大都要求我们惯例性地幽默交流和对他人面带微笑,而我们内心里对他人的评价跟我们的公开表演可能并不一致。在此,我们或许会认为,体现在礼节和礼貌中的各种社会形式的权力,经常要求我们牺牲真诚和坦白,以便跟熟人保持顺畅的交往关系。我们的体贴行为也许还具有某种策略性的层面:我们对其进行虚假呈现的那个人,或许能够以某种方式伤害或帮助我们。乔治·艾略特曾言:“如果毫无表演成分(acting)的话,那我们将难以做出任何行动(action)。”她也许并无任何夸张之处。
在下文中,我们将主要关注的不是出于礼貌而进行的表演,而是在整个历史长河中被施加在广大人民身上的那种表演。我指的是,那些受制于精致而系统的各种社会从属形式(forms of social subordination)的人们所必须呈现的公开表演:工人对老板、佃农或承租人对地主、农奴对主子、奴隶对主人、贱民对婆罗门、从属种族的成员对支配种族的成员所进行的表演。尽管有少数却至关重要的例外,但是,出于谨慎、恐惧和拍马屁的欲望,从属者的公开表演经常都被形塑为对有权者之期望的迎合。我将运用公开剧本(public transcript)(1)这一术语来概括性地描述从属者与支配者之间的公开互动。公开剧本尽管并非绝对是误导性的,但它却不可能告诉我们有关权力关系的完整故事。出于各自的利益考虑,互动双方经常都会心照不宣地在虚假呈现(misrepresentation)中合作共谋。一位名为老田侬(Old Tiennon)的法国佃农的口述史,在时间上几乎跨越了大半个19世纪,该口述史记录中充满了某种谨慎而误导性的恭敬(deference):“当他(那个曾将其父亲解雇掉的地主)从城堡(Le Craux)出来,准备去村社(Meillers)里时,他会停下来跟我说话,我强迫自己表现得十分亲切,尽管我心里对他充满了蔑视。”(2)
不像他笨拙而倒霉的父亲,老田侬自豪地感到他自己学会了“生活所必需的掩饰艺术”。(3)美国南部的奴隶在叙述中也一再地提到,他们需要不断进行欺骗:
我努力使自己的言行得体,以免让白人居民感到不快,让他们知道我接受他们的权力和他们对有色人种的敌意。首先,我从不会展现出自己拥有一点财产或金钱,我只是通过各种方式尽可能地表现出我拥有奴隶的特征。其次,我从不会表现出自己所实际具有的聪明程度。无论自由民还是奴隶,南方的所有有色人种都发现,他们只有遵循这些做法,才能确保自己的舒适和安全。(4)
在权力负载情境中进行印象管理(impression management)是从属群体的关键性生存技能之一,其行为的表演性也并未逃离支配群体中那些观察敏锐的成员们的眼睛。玛丽·切斯纳特(Mary Chesnut)注意到,当白人在谈论南北战争前线传来的最新消息时,她的奴隶们都不同寻常地沉默不语;她认为,他们的沉默实际上是在遮掩什么:“在黑色皮肤的掩盖下,他们努力不展现出情感的哪怕一丝涟漪;对于战争之外的其他话题,或许容易做到,因为战争可是令所有种族都最为激动不已的事情。而现在,迪克(Dick)却像是一个备受尊敬的埃及斯芬克斯人面像,他的沉默是那么地高深莫测。”(5)
在此,我将冒险进行某种粗略的总体性概括,后文会再对这一概括给予更严谨的限定:支配者与从属者之间的权力差距越大,权力的实施就越随意而武断,从属者的公开剧本就越是会呈现出刻板性、仪式性的剧目。在此语境下,我们也许会想象出两种极端情境:一端是具有平等地位的朋友之间所进行的对话,另一端是集中营,在集中营中,受害者的公开剧本始终携带着死亡恐惧的阴影。在这两种极端之间则存在着系统性从属(systematic subordination)的大量历史案例,这将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在本章一开始对公开剧本所进行的粗略讨论,使我们警觉到了权力关系中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都取决于这样一个事实:公开剧本并非是故事的全部。首先,公开剧本对于从属者的思想仅仅具有无关紧要的指导作用。老田侬策略性的微笑和问候,掩盖了他内心的愤怒和仇恨。至少,重估一下从有权者和弱者之间的公开剧本中直接解读出来的权力关系,我们将会看到,表面上的恭敬和自愿很可能只是某种策略而已。其次,鉴于支配者会对公开剧本产生怀疑,并“仅仅”将其视为某种表演,因而他们绝不会完全认可公开剧本的真实性。在这种怀疑主义跟认为从属者在本质上是骗人、虚伪和撒谎的观点——这种观点在支配群体中极为常见——之间,只差一步之遥。最后,公开剧本的意涵如此可疑,这说明了伪装和监视在权力关系中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从属者在进行恭敬性表演的同时,还会努力辨别和解读具有潜在威胁的有权者的真实意图和心理情绪。牙买加奴隶所喜爱的谚语就正好捕捉到了这一点,“装傻充愣,大智若愚”(Play fool,to catch wise)。(6)反过来,权势人物在表演出对从属者的掌控和命令的同时,也会努力窥视从属者的面具背后隐藏着什么,以便解读出他们的真正意图。我认为,在弱者与强者之间的关系中所盛行的掩饰和监视的辩证法,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支配与从属的各种文化模式。
支配情境中通常所盛行的这些戏剧表演要求,会使公共剧本严格地遵从支配者的想法,使其符合支配者想要事物如何得以呈现的意图。支配者从来都不可能完全掌控表演舞台,但是,他们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通常都很普遍。在短期内,从属者出于自身利益而呈现出或多或少可信的表演,他们按照支配者对他们的期望去说出台词,做出姿势。其结果是,公开剧本——除非出现危机——系统性地偏向于支配者,剧情、台词等都代表的是支配者的期望。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来看,公开剧本因其妥协迁就的腔调,而通常为支配性价值和话语所具有的霸权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支持。正因为权力关系的诸多效果在这个公共领域中得到了最为显著的体现,因而排他性地专门以公开剧本为基础的任何研究,都很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从属群体支持那些使他们处于从属地位的规定,他们甘愿受支配,甚至满怀激情地在这种从属关系中充当合作者。
在此,我们可能会提出疑问:如果仅仅以公开剧本为基础的话,我们如何推定其表演是否真实诚恳呢?何种证据可以确保我们能够将其仅仅视为表演,从而对其真实性表示怀疑?当然,答案是,我们并不知道某场表演是如何被有意谋划地强加于人的,除非我们可以像它真实发生的那样,走出这个特定的权力负载情境,说出表演者的后台境况;或者,除非表演者突然在舞台上公开宣布,我们之前所观看的诸多表演都仅仅是装模作样。(7)倘若没有窥视后台的特权或表演的某种突然断裂,那我们将难以对看似令人信服实则十分虚假的表演提出任何质疑。
如果说从属者在支配者面前的话语是公开剧本的话,那么,我将用潜隐剧本(hidden transcript)这一术语来表示发生在“后台”(offstage)的话语,而“后台”是有权者难以直接观察到的。于是,在衍生意义上,潜隐剧本主要包括在后台发生的言语、姿势和行为,它们可能会确证、否定或扭曲公开剧本所表现出来的东西。(8)当然,我并不想通过概念界定就预先判断他们在有权者面前所说的话跟他们在背后说的话之间存在何种关系。唉!权力关系并非那么简单直接,好像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权力负载情境中说出的话多么谎话连篇,后台说的话又多么真实可信!我们也绝不可以简单地将前者视为某种必然性领域(realm of necessity),将后者视为某种自由领域(realm of freedom)。然而,这里的关键在于,跟公开剧本相比,潜隐剧本是为了面向不同的观众而产生的,是在不同的权力约束条件下形成的。于是,通过评估潜隐剧本和公开剧本之间的不一致之处,我们也许就可以判断权力支配对公开话语具有何种影响。
到此为止,主要都还是抽象性的、一般性的讨论,下面可以运用一些具体的例子来说明公开剧本与潜隐剧本之间可能存在的戏剧性差异。第一个例子事关美国南北战争前的南方奴隶制。玛丽·利弗莫尔(Mary Livermore)是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白人女家庭教师,她记录了一个通常沉默寡言、惯于顺从的黑人厨师阿吉(Aggy)对于自己女儿遭到主人痛打时的反应。她女儿被指控偷窃了某个小东西,因此遭到痛打,对她的指责显然并不公平;阿吉只是在一旁观看,实在无力干涉。在主人最后离开厨房后,阿吉对她视之为朋友的玛丽说道: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我好像听到了战车的隆隆声!我似乎看到了枪炮发出的火焰!白人血流成河,就像织布机织出的纹理,他们的死尸堆积如山!……上帝啊!快让那一天尽早来到吧!到时,殴打、受伤、痛苦都将降临到白人身上,当他们死在街上时,秃鹰会叼走他们的尸骸。上帝啊!快让战车运转起来,让黑人得到休息与安宁吧!上帝啊!请让我有幸活到那一天,我将看到白人被击倒,就像猎人射杀那些逃出树林觅食的野狼。(9)
可想而知,如果阿吉当着主人的面说出这些话,她将会遭遇什么不幸。她显然十分信任玛丽·利弗莫尔的友谊和同情,以至于她觉得向其说出这些愤怒的话应该会比较安全。或者,她可能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阿吉的潜隐剧本与她默默服从的公开剧本完全不一致。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话还只是尚未得到充分发展的愤怒之声;她在话语中,精心援用了栩栩如生的《启示录》意象,盼望着复仇和胜利的一天,她实际上是运用白人宗教中的文化原材料想象出了一个颠倒过来的世界。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如此精心阐述的想象力是从她的嘴唇中自发地流露出来的呢?除非奴隶们的基督教信念和实践已经小心谨慎地为她扫清了道路。从这一角度继续深入深究的话,我们将会发现,对于阿吉的潜隐剧本的这一瞥见,将会直接把我们引向奴隶住所和奴隶宗教中的后台文化。无论这一探究可以告诉我们什么,这一瞥见本身足以使有关阿吉此前及此后的公开恭顺行为的任何天真解释,对我们来说都变得无法成立,这对于阿吉的主人来说更是至关重要,如果他曾躲在厨房门后悄悄窃听的话。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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